第13章

  姜父“呵呵”一阵笑。
  有点不知道怎么接,确实没听说过。
  “好了。”姜悯身子一抬,走向众人,“她必须得回家了,否则天黑看不见路,山上万一有野兽,不安全。”
  “啊?”谷香岚有些意外,“还说吃了饭再走呢。”
  周灵蕴起身,她紧跟着,才反应过来,“看起来你们认识蛮久了,关系还挺亲近。”
  “姜老板是个好人,她帮了我很多,给我巧克力吃,我还得到一个特别好的启发。”周灵蕴真心实意的,她都不知该怎么报答她好。
  姜悯再次被噎,怒目而视。
  周灵蕴目光担忧,“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姜悯控住她手腕,粗暴将其扯出门厅,反手用力砸上大门。
  “砰”一声巨响,隔绝所有探究视线,门厅处温暖的黄光被天空深沉的水洗蓝替代。
  “你今天去找工作,你奶奶没跟你一起,她知道你这么做吗?”姜悯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带着灼人的火星。
  周灵蕴鼻尖热热的,她的呼吸有股特别的香气。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带大大小小那么多茶厂,你奶奶为什么早不带你去,因为小作坊根本学不到东西!也没什么未来可言,去了只能当牛做马干苦力,从早到晚一天干十几个小时,你懂吗?”
  姜悯恨铁不成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胸腔因压抑的怒火而急促起伏,握住对方手腕的力道无意识又加重几分。
  像一只水豚,周灵蕴只是微微仰起脸,沉默望向她。
  姜悯有时觉得周灵蕴很聪明,有时又觉得她很笨。简直无可救药。
  “你看我做什么?!”姜悯怒不可遏,声调拔高。
  睫毛轻颤,周灵蕴视线顺着姜悯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滑落至腕部。
  她声音很轻,充满困惑,还有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直白。
  “你手,好热。”
  “什么?”姜悯蹙眉,语气略有和缓。
  周灵蕴轻轻动了下手腕,那滚烫的温度在缓慢渗透她皮肤纹理。
  她心生怪异,微微挣了下,“你手捏得我好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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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悯:%¥#@&*%¥#……(气到冒烟)
  周灵蕴:香的,热的(痴呆状)
  第12章 我会变成你的人
  心口骤然一缩,“咔哒”,某处隐秘控阀开启的声音。
  手指关节弯曲,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在默然执行她异乎寻常的掌控欲。周灵蕴说“热”,姜悯没有立即撒开手,指腹敏锐处甚至更为具体感受到对方脉搏。
  肌肤相贴,倒分不清谁比谁更乱。
  仰脸,周灵蕴目光纯洁无辜,“热”是来自身体的具体真实感受,她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没被牵住的那只手抬起擦了把脖子。
  姜悯死死盯她几秒。
  那股热反噬过来,她满腔怒火无处安放,被反将,一时竟有些狼狈。她猛地甩开手,音色诡异变得嘶哑,“我跟你说话!”
  “我听到了。”周灵蕴早就准备好一肚子的话对她说。
  “姜老板为我好,我心里知道,可我们家条件不好嘛。我已经长得很大了,必须要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苦点累点没关系,我先干上几年,等长到十八岁再去大厂应聘,当学徒。”
  周灵蕴很满意自己的计划。她垂着睫,左手捏右手,那股热还没散,忽然抬头飞快瞄一眼对面,弯起嘴角笑。
  “干嘛?”体温升高,嗅觉也愈发灵敏,姜悯闻到少女身上独有的山野草木气息,混合一点饼干的甜香味。似藤蔓无声缠绕,使空气变得黏腻。
  “你笑什么,你笑个屁!”姜悯更为恼火。
  “我说真的。”周灵蕴大着胆子勾了下姜悯的小拇指,“不要生气了,等我长到十八岁,我会变成你的人,你等我一下嘛。”
  说的什么?姜悯脑浆沸腾。
  时间不早了,周灵蕴抬头看一眼天色,转身几步走下台阶,“我回家了,拜拜。”
  她纤长背影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庭院小径。
  姜悯独自站立在紧闭的大门外,直到天空完全改换了颜色,山野极为浓厚的夜潮水般无声淹没,万物归于寂静。
  回到房间,背靠冰凉的门板,许久,她恍似梦中惊醒——好像被调戏了?
  见鬼,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女生。
  天黑尽,房间亮一盏暖色床头灯,姜悯蜷缩在临窗的小沙发,烦躁抓了把头发,发丝凌乱散落额前,脸色愈发晦暗不明。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感,伙同窗外夜色无声攫住她心脏。
  脸红?倒不至于。姜悯自认还没荒唐到这种地步。
  动荡源自灵魂更深处。
  是那张脸。那张与记忆深处某个永不褪色的影像重叠得惊人的脸。
  十年光阴,足够将锐痛磨平,再上漆粉饰为平静。
  姜悯认为自己早就放下。可周灵蕴的出现却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将她数年来精心编织的保护的外衣豁出一个大口。
  老天爷将这个精准的复刻送到她面前,是残酷的玩笑?还是一个迟来的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补偿?
  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出了问题,茫茫人海中从未停止过捕捞,现在终于如愿。
  姜悯回顾近来对周灵蕴所做的一切,试图将对方纳入某种秩序的强烈掌控欲,是命运冥冥中的某种暗示——暗示她该抓住点什么,还是根本就心魔未除。
  她引以为傲的决断力、掌控力,此番种种虚无拷问之下,溃不成军。
  又下雨了。
  窗外雨声细碎,寒意攀上脚踝,姜悯扯来薄毯盖过头顶。
  “叩叩叩——”
  姜悯将毛毯掀开一角,谷香岚已经推门走进来,“这次我可敲门了哈。”
  “可我还没让进。”姜悯说。
  “这是我家,我想进就进。”谷香岚径直走到姜悯身边坐下,也不啰嗦,“我想问问,你跟今天来家那个小姑娘认识多久了。”
  就知道跑不掉。
  姜悯坐起,扯来抱枕垫在脑后,“那我也不是非得告诉你。”
  谷香岚瞪她,“什么德行?”
  “很显然是遗传。”姜悯回答。
  算了,懒得计较这些。谷香岚抓来她手,包裹在绵软的掌心,揉搓一阵,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花坑村赖头村的,我听都没听过,出身在这穷苦地方,挺清秀一姑娘,又懂事,瘦得像根竹竿,看着真让人心疼。”
  姜悯冷冷觑着,等她下一句。
  果然,谷香岚开始语重心长。
  “黏黏啊,妈是过来人。有些事,哎呀——那孩子年龄真的太小了,她才十四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知道别人可能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念头。”
  “什么念头?”姜悯挑眉。
  “就是……”谷香岚默一阵,忽而掩唇尬笑,“我也不好多说,我怕呀,你本来没那么想,说多倒提醒你了。”
  姜悯白眼快翻上天,“您没事吧?”
  “哎呀算了算了,是你爸非要我进来跟你说几句,真是的,他自己又不来说。”
  胡乱摆臂,谷香岚说烦死了不管了,“总之你凡事三思,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耽误了别人大好青春。”
  说完,退出房间。
  姜悯扯着脖子回一句“我耽误谁青春了”?
  门合拢,她身体僵直几秒,朝后倒下,重重跌回沙发。
  姜悯还没来得及耽误谁的青春,架不住有人铁了心要把自己青春挥霍。
  周灵蕴坐在床边小板凳,雨声渐密,屋瓦噼噼啪啪,山里一下雨就停电,只床头一盏煤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
  煤油灯是上世纪产物,年纪比周灵蕴还大上两轮,经年累月,灯壁漆黑,使得本就微弱的光线更加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她脖子上挂一块毛巾,发梢还滴水,半边脸迎着光,身后斑驳的墙壁一个巨大的黑影,老旧木床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奶奶躺在床上,背对着她,像一尊沉默而固执的石雕,没有任何回应。
  “等我挣到钱。”周灵蕴耷拉着脑袋,手指绞啊绞,衣摆绞出两个大疙瘩。
  “我听说有夜校,学技术的,学文化的,还有什么非遗手作,有些人七老八十还在学……”
  回应她的,依旧是长久的沉默。
  煤油灯火苗不安跳跃,墙壁她的影子被拉扯得变形,周灵蕴几次回头,几乎要被这份沉重的静默压垮。
  终于,床上身影动了,奶奶缓慢吃力撑坐起来。
  周灵蕴转身搀扶,奶奶拂开她手。
  “那我们家没有钱的嘛!”太委屈,周灵蕴忍不住喊了一句。
  老人佝背摸索着下床。
  周灵蕴提灯跟到门口,眼泪开始打转,“又做啥嘛。”
  “你不洗澡啊?”奶奶攀着门,回头,“不洗澡脑壳长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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