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姜悯一把甩开,“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大义灭亲。”
  “那你……”谷香岚掀开被子,表示罪证在此。
  “她的内衣很旧了,我拿过来看看尺寸,打算给她买新的!”
  姜悯扶额,“我服了,我真服了。”
  “当真?”谷香岚将信将疑。
  “我恋童癖。”姜悯点头说“是的”,“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谷香岚没话讲了,小衣服翻出来,一件件码叠得整齐,“小姑娘日子苦得嘞,裤子膝盖上还有补丁,不过手艺蛮好的,绣成花样,不仔细看以为是本来就有。”
  “她奶奶给她缝的吧。”姜悯猜想,倒在床划拉手机。
  谷香岚默一阵,起身嘀咕说“你床头那个台灯是不是坏了”,顺势绕到姜悯身后,偷瞄她手机,看到她确实是在给周灵蕴挑选内衣,心放回肚子。
  “满意了?”姜悯仰头,逮个正着。
  “哎呀你——”谷香岚笑呵呵推她一把。
  姜悯快速选好内衣付款,下午补了个觉,阿姨掐着她平时醒来的点敲门,她恰好睁开眼。
  “有个老太太,门口等半天了,我让她进来坐,她不肯,要不你去劝劝,香姐她们带念念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姜悯闭眼回忆,大致描述了下特征,阿姨连连点头,“没错,瘦干巴的。”
  是周灵蕴奶奶。时间早过了平常周灵蕴放学回家的点,奶奶左等右等,不见孙女,只能瘸着腿下山来找。
  她知道周灵蕴不上学了,自己在山下找了个地方打工,却不知究竟是哪家。
  只知道周灵蕴最近跟大茶厂的大老板走得近,什么擦脸香膏啦,巧克力糖果呀,都是大老板赏赐,才无奈找上门。
  “天黑,眼睛看不见路的嘛,不晓得娃娃去哪里了,没得爹妈的娃娃嘛,可怜的,我不管她没得人管她,可怜的,书都读不成了……”
  老太太屋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拄着拐,阿姨给她端来板凳,她不肯坐,就站着,说起自己的小孙女,控制不住,眼泪把把掉。
  “周灵蕴还没下班。”姜悯想搀老太太进屋歇着,她力气蛮大,扶着门框撅着屁股往后躲。
  周灵蕴平时发犟那架势跟她是一模一样。
  姜悯回房取来周灵蕴的外套,“您看,她中午还来过我家呢,淋了雨,我给她重新找了衣服穿,还留她吃饭。”
  老太太抱着周灵蕴的外套,手摸摸,神奇止住眼泪,“她还没下班呐?”
  “估摸快了,进屋来等吧,她书包也在我家放着,她下班会自己过来的。”
  姜悯好说歹说,把老太太请进屋。
  乡道入夜,车流稀少,只是山里水汽大,路总也不见干,灯下颜色深黑。
  云散,夜空深邃,点点稀星挂缀,空气清冷湿润。
  四下静极了,唯有她们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规律的呼吸声。
  “奶奶自己找去的!她没有摔倒吧?”
  “没有。”
  “那她有没有哭鼻子啊,她有点爱哭。”
  “是掉了几滴眼泪。”
  “她坐下了吗?她腿不好,有风湿。”
  “坐下了。”
  周灵蕴听说奶奶下山了,一路问个不停,姜悯句句回应,耐性十足。
  没开车,这个微风凉润的夜,姜悯牵着周灵蕴的手,慢慢在路上走。
  “手表没丢,你忘在洗手台上了,天黑也不要紧,家里还有多余的客房,你可以跟奶奶在我家过夜。她不知道你下班这么晚,还以为是你平常上下学的时间,你自己考虑,要不要跟老板商量,让他放你早点回家。”
  周灵蕴呆呆点头,走出一段路,仰脸望向身畔姜悯。
  灯影柔暖,勾勒出她精致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温柔。
  好像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她,即便是地球爆炸,她也能很快找到办法解决,驾驶飞船,带上所有人逃向外太空。
  周灵蕴抿抿嘴唇,视线下移,落在彼此紧紧交握的手掌。
  起初是有点冷,山里的夜那么黑,那么晚还没回家,她心里乱七八糟一堆事情,吓到了。
  可姜老板一下就把她牵住了!
  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掌心热度源源不断传递,穿过皮肤渗透血液,熨帖到四肢百骸。周灵蕴舒服得打了个颤。
  “是不是冷?”姜悯注意到周灵蕴的异常,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我应该让你再穿件打底,热了可以脱,也免得钻风。”
  “我不冷。”周灵蕴小声。
  她的心,是夜风吹皱的一池春水,泛起圈圈细涟。那些苦啊,累啊,冷啊……伤心啦,委屈啦,着急啦,都一下一下,荡去了岸边。
  掌中依赖感逐渐加深,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心底,姜悯脱下外套披在周灵蕴肩膀,“快到家了。”
  她能清晰感受到少女此刻的安心和全然的信任,那眼底直白的依恋,似藤蔓无声缠绕,比她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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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奶奶让我来陪你睡觉
  远离了茶厂的污浊喧嚣,春夜归途,偶闻遥远犬吠,夜莺鸣啼,晚风轻柔拂动发丝,周灵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全。
  步履不停,时间在无声的相依中流淌,道路的尽头,有充沛、洁净的衣食,可裹身充饥,有柔软的沙发可允许她短暂放松神经,不必计较头顶那些明亮的灯饰一小时将烧去她多少碗猪油蛋炒饭。
  那是她心向往却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温暖。
  她像一只小老鼠,躲在角落,两个小爪沾着空气里的味儿搓搓脸就觉得很幸福。
  “你咋没开车呀。”周灵蕴被姜悯牵着,小声问。
  “嗯?”姜悯微怔,偏头思索几秒,选择如实回答。
  “想跟你走走。”
  跟我走走?跟我吗……
  周灵蕴眨眨眼睛,咧出一排小牙。
  “哦!”姜悯忽地驻步,“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很累了吧,是我的疏忽,抱歉。”
  “不不!”周灵蕴连连摇头摆手,“我一点也不累。”她说真的,真不累,这才哪儿到哪儿呀,秋天帮人家割稻子那才叫累呢。
  “顶着大太阳,一直弯着腰,汗水流进眼睛里看也看不见,从早到晚割呀割,割呀割。”
  “稻子?”姜悯回忆,这地方好像是有人种水稻,“不是有机器吗?”
  “机器很贵的。”周灵蕴说。
  “而且机器开不到山上,即便是那种小的收割机,也不是家家都用得起,我去干活嘛,干活可以换粮食……哦!马上菜籽成熟了,还可以换油呢,菜籽油!”
  她说,她们家原本是有地的,但奶奶年纪大了一个人种不完,就赁给别人了,赖头村的地势也更适合种茶叶。
  “剩房前屋后两大片,种点豆子茄子,还有辣椒青菜什么的,够我跟奶奶吃……但我今年不用去帮人收菜籽了,我有工作啦!”
  周灵蕴右手高举,窜天一蹦跶。
  姜悯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你很喜欢你的工作吗?你觉得开心吗?”
  像泄了气的皮球,周灵蕴耷拉着肩,“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干活嘛。”
  “是干活,是劳累,但你的情绪问题也不能忽略,你在胜利茶厂做得开心吗?”姜悯非要她说。
  周灵蕴第一次听到“情绪问题”这种说法。
  “可是,有没有问题,还不是要接着干,从早干到晚,每天干。”
  “跟你去割稻子,收菜籽相比?”姜悯问。
  周灵蕴摇头。
  朴实的庄稼人不会这么欺负她,还要把她喂得饱饱的。她有时会跟学校的小伙伴一起,她们在稻草堆里打滚,藏猫猫,可好玩了。
  彻底熟络起来,周灵蕴喜欢跟姜悯说话,一路叽呱个没完。
  奶奶在院门口等,远远,灯下瘦瘦小小一个佝偻的影子,周灵蕴松开姜悯跑过去。奶奶拉着她手,上上下下看,问摔跤没,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阿姨跟姜悯解释,“非要出来等,说什么都要出来。”
  “好得很!”周灵蕴又是一蹦跶。
  “太不好意思,添麻烦嘞。”奶奶肩上挎个旧衣裳裁制的大包,里头装了饭和水,牵着周灵蕴要走。
  姜悯当然不肯放人,给阿姨使个眼色,把秦穗和谷香岚喊出来,绑匪架势,直接把人往屋里拽。
  一帮女人,大晚上“乌啦啦”的。
  “别给孩子增加负担了,您一把老骨头大半夜再摔着,孩子怎么办,你让她怎么办?”
  谷香岚就这一句,老太太没了声响,老老实实进屋,屁股贴着沙发坐实。
  答应的火锅不能少,阿姨给周灵蕴熬制了新的锅底,“没那么辣,免得你吃了胃不舒服。”
  奶奶带的炒饭也热出来,周灵蕴坐在桌前开心扭来扭去,“都是我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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