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慕容徽垂下眼眸,对上她的明眸。
他知道她在指的是什么。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少女时期的谢鸢。
同样从长安逃难而来,想要南渡,投奔清河王的谢鸢,与他机缘巧合下在这座城墙下相遇。
满脸的尘土,衣不蔽体,和所有颠沛流离的难民没什么两样,赤裸着双足,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眼神却无比坚毅,丝毫不惧他身旁侍从抽出的长刀。
少女的面容与谢鸢的脸庞重合,随着年龄增长,她五官的锐气被削去,笑意被月色晕开无尽温柔。
慕容徽扫了一眼远处的城墙,荒芜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他的嘴角挂起了,“记得什么?”
他身子倾斜,侧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当年陛下在这里,脱下衣裳,跪下来求我时的模样吗?”
谢鸢眼神锐利,一收折扇,抵住他的胸口,扇骨仿佛化作短匕,警告道:“说好了,出门在外,要叫我娘子。”
“行吧,”慕容徽声音懒懒的,宛如敷衍一般道,“娘子。”
……
回府之前,谢崚在玉石摊上挑几个自认为好看的玉坠。
慕容徽虽然不允许她乱吃东西,但是其他别的玩意,她想要的话,也会尽量满足她。
次日,谢崚抱着几个玉坠,来找苏蘅止。
“阿止哥哥,这几个你有没有喜欢的?”
谢崚托腮,坐在窗户前,摆弄着玉坠,排成几排,“你挑一下,我送给你,就当是给你当个留念。”
“明日,我就要和我娘他们回扬州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已经将苏蘅止当成是自己的朋友。
谢崚的朋友其实很少。
在她五岁前,一直养在深宫。
慕容徽是异族人,所以遭受京城世家贵族的明里暗里的排挤,虽然别人不会明面上摆出来,但是雅集宴会,很少会给慕容徽下帖,故而慕容徽很少外出,连带着谢崚也难以接触同龄人。
等她年纪稍大,去太学念书,同窗们畏惧她公主的身份,很少与她交谈,或者每次碰面,都会毕恭毕敬地唤她一声“公主殿下”。
少数几个愿意和她说话中,兴趣相投的,也就只有孟君齐,愿意像带小鸡崽一样带着她玩。
苏蘅止可以称得上是她认识的第二个朋友。
只是可惜,谢崚不能一直留在徐州。
想到不久后要分开了,谢崚颇为不舍。
苏蘅止救了她的性命,还帮了她的忙,她总得答谢他。
“这些都是我昨夜在外面买的。”谢崚说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喜欢的。”
摊主说这些都是好玉,从北边运过来的,虽然谢崚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加起来坑了她十几两银子。
苏蘅止低头抚摸着岫玉做的玉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玉是不是好玉看不出来,但是雕工倒是挺精致的,雕刻的都是民间流传的志怪书中记载的一些瑞兽的图案,模样惟妙惟肖,寓意是保佑平安。
苏蘅止见谢崚认认真真为分别做准备,肯定还不知晓,他不久之后就要到京城为质。
“选不出来,”苏蘅止看了一会,说道,“公主殿下替我挑一个呗。”
“那就这个吧。”谢崚拿起自己觉得最好看的那个玉坠,“我来给你挂上。”
她俯身将玉坠系在苏蘅止的衣带上,“阿止哥哥,你可要把这玉坠收好了,千万别弄丢了,以后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带着这个玉坠来找我,我可以为你实现任何一个愿望。”
事实上,谢鸢已经赏赐过州牧府,为答谢苏家人救了谢崚,苏家的族人得到了相应的升迁,连带着当时打捞起谢崚的那个船夫也混了个不高不低的官差。
苏蘅止因为年纪小,也不能担任官职,所以谢鸢暂时也没想到该给他什么,只是赏赐了一些金银。
不过谢崚自己有答谢苏蘅止救命之恩的方式。
她仰着脑袋看着苏蘅止,“这个愿望长久有效,只要是我的能力范围内,不违背道德,我都会尽全力替阿止哥哥达成。”
“那我就先谢过公主殿下了。”
苏蘅止摸着玉佩,眼睛微微一眯,“没关系,我们以后肯定还会见面的。”
……
谢崚向谢鸢求来了调令,准备将周墨调去京城的太医院任职。
来到医馆准备告知周墨这个消息,得知的消息是,周墨前不久刚刚递交了辞呈,已经不在府上了。
按照时间算,他离开州牧府的那日,正是给慕容徽看诊的第二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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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算得上是爹爹以为的初遇吧,
娘亲是真的能屈能伸
还是一样,评论前十发红包
第22章 公主聘婿
在离开徐州的前一日,州牧府再次设宴,送别谢鸢等人。
这次慕容徽和谢崚都到场了。
慕容徽虽为异族人,但是多年来修习汉家礼节,举止投足间端庄得体,举止投足堪称完美,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让在场的贵族们都自愧不如。
下面的人见慕容徽在,一个个都规矩了许多,正襟危坐,也不敢再有官员敢向谢鸢推荐自家儿子,弹琴跳舞什么的了。
明怜坐在下方,都快要将自己的帕子给撕碎了。
他前些日子鼓起勇气向谢鸢献曲,本以为以他的容貌,可以攀上谢鸢,从此他就不再是边关城池官员的儿子,而是能够陪谢鸢到繁花似锦的京城去。
可是没想到,谢鸢给了他一个玉佩以后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仿佛那天只是单纯想要听他弹琴,对他的容貌无动于衷。
他凝视着谢鸢身侧的慕容徽。
他是异族世子
,公主之父,谢鸢的明媒正娶的夫君,明怜没有想到,他的容貌竟然如此出色,压得满座衣冠黯然失色,也难怪谢鸢看不上他。
慕容徽在,明怜不敢故技重施。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住懊恼。
忽然间,他发觉谢鸢朝这边瞥了过来,连忙端正坐姿。
慕容徽低声道:“若是真的心心念念,我也不会棒打鸳鸯,不若接回京城,陛下也可享受齐人之福。”
谢鸢收回目光,给慕容徽夹了块肉,“夫君还是吃些东西吧,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
谢崚看着歌舞,愈发闷闷不乐,刚吃了些东西,就说被酒气熏得难受,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慕容徽挥手让几个暗卫跟上,“看住公主。”
看见谢崚出去,安静坐在父亲身侧的苏蘅止也准备起身开溜,被苏令安眼疾手快抓住后衣领。
“干什么,去哪?”
苏蘅止面不改色地说道:“更衣。”
苏令安警告道:“待会需要你在场,别走了就不回来了。”
苏蘅止拍拍衣裳,道:“我知道的,去去就回。”
……
月色盈满庭院,空明透彻。
晚风吹过花圃,草木如海浪作响。
远处会客厅的歌舞被风压下一半,四周传来草虫的鸣叫声。
玉兰花无声无息地落下一瓣,谢崚踩着花瓣,蹲在花树下,看着高悬的明月怔神。
“怎么了?”苏蘅止的声音从后头响起,“是因为周大夫的事吗?”
谢崚猛地回头,只见面容精致的小郎君站在她的面前,他身后是盛放的玉兰,月色落了他满身,衣袂皎然,额间的红痣宛如点睛之笔,恍惚间似仙家童子。
“你怎么知道的?”
“上午的时候看你好好的,到了夜里就垂头丧气的,我听说你去找了周大夫,就猜是和他有关。”
苏蘅止俯下身来,“公主殿下,是不是他不愿意跟你回京?”
谢崚摇摇头,“那日他给我看病之后就辞官离开州牧府了,我估摸着他大概也是不想和宫里扯上关系。”
苏蘅止道:“要不你去亲自问他?”
谢崚说道:“我怎么问,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建康了。”
“这个简单,他家离这里不远,来回一趟半时辰不到。”
苏蘅止思索道,“现在去也可以。”
……
谢崚觉得,和苏蘅止认识后,自己的胆子貌似大了不少。
前些日子撬了文库翻户籍,今天又趁宴会偷偷溜出州牧府。
虽然是苏蘅止怂恿在先,但他的每次怂恿,都怂恿到她的心巴上,让人很难拒绝。
她要外出,自然得先告知谢鸢。
侍从回到宴客厅,侧耳低语,告诉谢鸢谢崚的打算。
谢鸢其实并不清楚慕容徽和周墨之间的对话,故而并不清楚周墨辞官的真正原因。
但是听到女儿如此执着地想要将“医仙”请回京城,倒也随了她去了,默默让人替她备好马车,增加了好几倍人手,以供谢崚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