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纸张的触感冰冷干燥,她一张张翻看,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里面列举了一些曾在温瑾身边工作、但最终杳无音信的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将幕后黑手指向温瑾,但那些巧合的失踪时间、模糊的警方记录,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沈知意看着她翻看文件,慢条斯理地补充:“那段时间我在帮温瑾做事,算是她最信任的人。要不是因为她的手段太极端,我也不会离开温氏。”
  她顿了顿,再开口时,笑容里带了几分玩味,“你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逼着人按血手印了。”
  景非昨抬眸,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人和温瑾相同的年纪,两个人性格却天差地远。沈知意没什么作为年长者的自觉,反而爱拿景非昨的年纪小来逗弄她,亲密地叫着“非非”的时候也只像是对她的调侃或同她撒娇。
  总之,沈知意在她面前鲜少展现出成熟稳重的一面。
  并且在分手时期尤其。
  景非昨想到这里,嗤笑一声:“所以呢?你跑到a市就为了来揭发温瑾?”她观察着对面的表情,话语变得更直截了当,“你想得到什么结果吗,总不能是为了让我和她分手、重新和你在一起吧。”
  沈知意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僵住了,但下一刻便换上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我只是觉得你需要知道温瑾有多么危险。”
  景非昨耸了耸肩,将文件原样收好,推回到对面:“其实你也不能向我证明这些是温瑾做的事情。退一万步,就算这些事情是她做的,又关我什么事呢。”
  她抱着手臂,缓缓向后倚进座椅里:“我可不是她的敌人。温氏动荡的时候,我只是一个中学生。”
  她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沈知意不置可否,她从那一沓文件里翻出一张:“看看这个,曾经温瑾身边的得意助理,只是在私下炫耀了几句和她的关系,就少了一根小拇指,而且再也没有其他公司敢录用。”
  她冷冷一笑:“等温瑾发现她只是你的创作素材之后,你就是她的敌人。”
  “我说过我没有把你当成创作素材——”景非昨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截住,“……算了。”
  “如果你只是想跟我分享这些八卦,那我谢谢你的提醒。”她揉了揉眉心,“但里面的失踪人口又不是她的前任,我不明白危险在哪里。”
  沈知意先是一怔,随后笑容扩大几分,几乎称得上愉悦:“你那副多么信任温瑾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和她长相厮守了。结果连她没有谈过恋爱都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语气不知是对温瑾幸灾乐祸还是对自己的怜悯,“我真是高估了你。”
  景非昨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什么?”
  ……
  暮色四合,街灯次第亮起,景非昨在路灯下缓慢地走着,影子被灯光拉长又缩短。她才刚与沈知意分别,手机便在风衣口袋里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跳动着助理的名字,景非昨按下接听键,听到对面的声音:“老板,linda的画展……”
  景非昨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怎么了,她的画展不是明天吗?”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不用去了,linda的画展突然取消了。”
  景非昨的脚步顿住。一阵风掠过,凉意钻进她的衣领。她沉默了几秒,指节摩挲着手机边缘:“为什么?”
  “好像是赞助突然撤资了。”助理的声音带着迟疑,“linda没有跟你说吗?”
  景非昨的视线落在人行道缝隙里一株倔强生长的野草上,她想起昨天晚上linda还兴奋地给她看布展照片。
  “你可以查到是谁赞助的吗?”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没过多久,她听到那边回复:“嗯,赞助的大头应该是深界科技……”助理突然有些讶异,“咦,巧了,这是温氏的一家子公司。”
  景非昨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渐起的夜风中:“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她将手机攥得很紧,金属边框硌得掌心发疼。她盯着路边的小石子,想象自己一脚把它踢飞,撞碎旁边的便利店玻璃,裂纹如何像蛛网一般炸开。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仍静止在原地,只是用指节抵着太阳穴,深呼吸。
  她突然调转方向,故意选了条最远的路线回家,任由疲惫感一点点侵蚀四肢,胸腔里那团淤塞的闷气却仍旧没有疏散。
  她感到自己的精神有些涣散。
  别人嘴里的温瑾和她接触到的温瑾形象总是相去甚远,以前她不会把前者放在心上,但当温瑾的强势对自己披露些许的时候,她已经弄不明白该如何掂量后者的份量了。
  她恍惚地走着,直到转过一个拐角,刺耳的争吵声穿透耳膜,才把她惊得回神。
  景非昨顺着声音看过去。
  争执来源于一男一女。昏黄灯光下的角落里,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拽着女人手腕往怀里扯:“装什么清高?上次在ktv不是……”
  “那是在包间!”女人向后踉跄着,背包带子滑落到肘弯,“现在街上这么多人……”
  “就是嫌我丢人吧?”男人突然拔高音量,抡起手里的奶茶砸向绿化带,景非昨听见男人带着怒气的吼叫,“你他妈跟别人吃饭时候怎么不……”
  景非昨看到男人扬起了巴掌,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她冲了出去。
  “手放下!”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嘶哑。男生转过头时,她已经稳稳抓住他扬起的手腕,女人则趁机挣脱,惊恐地躲到一旁。
  “关你屁事!”男生挣动的胳膊带得景非昨一个趔趄,酒精的热气喷在她脸上。
  愤怒的情绪从心头窜上脑袋,烧毁了一切理智。
  景非昨右拳狠狠砸在对方鼻梁上,疼痛和快感同时炸开。男人撞翻共享单车时链条哗啦的声响,女人的尖叫,远处“打110”的喊声,全都融化成耳鸣里的蜂鸣。
  第9章 梦醒
  派出所的白炽灯刺得景非昨眼睛发酸。
  警察到达现场时,她正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拳头砸在对方身上的闷响像是某种宣泄。即使被拽着头发向后扯,传来一阵阵撕裂的刺痛,她也只是机械地继续挥拳,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郁结全都砸出去。
  直到被带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耳后在流血。
  现在,她坐在调解室的长凳上,手背肿起一块,关节还泛着红。
  做笔录的民警是个中年男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边敲键盘一边叹气:“你说你,见义勇为是好,但动手就是另一码事了。”
  景非昨没吭声,盯着墙角。
  “联系家属吧。”民警把她的手机推过来,“你朋友也行,叫个人来接你。”
  景非昨犹豫了一下,划开屏幕,屏幕停留在通话记录上,页面的最上方是来自温瑾的未接来电。
  这通电话是在医院检查时候收到的,她当时按掉了铃声,过后才用信息告知温瑾自己有事要处理。
  她把通话记录往下拉,拨打出来另一个号码。电话接通,林昕的声音带着睡意,“……喂?”
  “我进了派出所。”景非昨直截了当,“你能来接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一句咬牙切齿的:“地址发我,你等着。”
  二十分钟后,林昕风风火火地冲进派出所,头发胡乱扎着,外套里还穿着睡衣。
  她一眼看到景非昨,被满头的包扎吓了一跳,“你电话里不是说没什么伤吗?”
  景非昨摊了摊手,“只是这一块有些皮外伤。”
  林昕叹口气,一边跟民警交涉,一边上下打量着景非昨,确认她真的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时不时瞪她几眼。
  一切处理完毕后,两人走出派出所,玻璃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景非昨刚走下台阶,就听见一声嘶哑的怒吼——
  “你他妈给我站住!”
  不知是不是专门等着她从门口走出来,那个男人挣脱女友的拉扯,踉跄着冲过来。
  他额角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愤怒让那张脸扭曲得近乎狰狞,下巴上的胡茬沾着干涸的血迹,显得可怕非常。
  “这事没完!”他挥舞着包扎过的手臂,纱布边缘渗出褐色的药渍,“老子要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他身后的女人仍死死拽住他的后衣摆,整个人几乎被拖得悬空,“求求你别闹了!”
  景非昨的视线与女人短暂相撞。
  对方浮肿的眼皮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盛着饱含愧疚和疲惫的复杂情绪。
  林昕已经条件反射地挡在景非昨身前,手机摄像头对准男人,“再靠近我就报警,故意伤害罪监控都拍着呢。”
  男人似乎又被激怒了,突然抓起路边的易拉罐砸过来,但由于手臂力气受限,那个铝罐只是堪堪落在景非昨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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