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陈安乐身边一个姓白的仆人也在,与何典史、金师爷一道,同皇城司的人说话。
  周讷忙整整官服和官帽,上前见礼。
  何典史见了县令,暗暗松了口气,对着皇城司的人,他底气不足啊。何典史顺势介绍:太爷,这位是皇城司的指挥使李大人。
  此案错综复杂,牵连甚广,朱永鸿不放心别人,特命李尧虎亲自来提人。
  周讷知道这是皇城司的老大,心中不免忐忑,强自镇定,躬身行礼,口称上官。
  李尧虎亦是恭敬还礼,他们皇城司在外虽然嚣张,但礼数上从来不差半分。
  李尧虎看只有典史出来相迎,县令也巴巴地赶来,唯独不见裘智的身影,问道:裘大人怎么了,又不舒服吗?
  白承奉想起裘智的身体,亦是无奈摇头,叹气道:春天干燥,二爷本就有些上火,抓捕那日跑动多了些,身体有些不舒服。大夫说要安心静养,所以没来衙里。
  李尧虎知道裘智素来体弱,不以为意,打趣道:我看过宛平县这几年的卷宗,自从他来了宛平,三天两头就有大案。不如请个长假,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也让宛平县喘口气。
  李尧虎是朱永鸿的亲信,明白他的心思。朱永鸿惦记弟弟,裘智不回京,朱永贤肯定不会挪窝。既然裘智身体不好,干脆回京休养,一举多得。
  周讷听了李尧虎的话,瞬间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心中的小人不停地手舞足蹈,恨不得给他磕一个。
  自从裘智来了,宛平仿佛跟死神结了缘,见天有案子,两年多就有好几个凌迟处死的囚犯。照这么下去,宛平县迟早得改名凌迟县。
  周讷忍住心下的狂喜,面上不露分毫,附和道:可不是,裘大人这么辛苦,该多休息休息了。
  他心中暗想,最好直接调走,去祸害别的地方,但这半句没敢说出口。
  李尧彪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白承奉道:从裘大人衙里提人,总得和他打个招呼。
  白承奉苦笑道:不是我故意拦着,只是二爷昨晚上咳嗽了一夜,早上才好些了,刚睡下,你去了未必能见到人。
  若是李尧彪前来,他和裘智交情匪浅,不拘小节,加之身负皇命,倒敢直接提人。白承奉和金佑谦都在场,由二人转告即可。
  李尧虎和裘智没什么私交,不好贸然将人带走。他不怕裘智不悦,只是朱永贤把裘智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让朱永贤知道了少不了一场官司。
  李尧虎沉吟片刻,道:我去拜会一下陈爷。反正他们夫夫一体,跟朱永贤说了也是一样。
  白承奉闻言,点头应允。李尧虎吩咐手下人赶快干活,他跟着白承奉去了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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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上午去养生堂教女童识字,中午回家用饭,打算小睡一会,下午再去锦灿绣庄看看。
  去年夏天,户部将林家寄存在贾府的银子全部归还,分文不少,一共十多万两。黛玉记着贾母的交代,自知守不住这笔巨款,因此不敢收下,但也未按贾母的意思,全数退回。
  黛玉用这笔钱替贾府的丫鬟们赎了身,使她们免于被卖之苦,又资助她们开了个绣庄,剩余的银子才还给了户部。
  刚进家门,黛玉就听到急促的拍门声,不由心下诧异。门子开了门,话都没来得及问,几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便一把将他推开,径直闯入府内。
  黛玉一向聪慧,又读了薛玫留下的手记,明白了不少道理。那些三从四德、男女授受不亲之说,只禁锢女子的行为,对男子没有半点约束。
  既然世道不公,黛玉也不打算墨守成规。去年同户部交涉、开设绣庄,都是亲自出面,不再遵循这些陈规陋习。
  自习武以来,她的身体好了不少,身量见长,与同龄男子无异。见衙役们的汹汹来势,她毫不畏惧,挺身而立,拦于众人之前,沉声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擅闯薛府所谓何事?
  衙役们看黛玉气宇轩昂,犹如青松挺立,一时被其气势所慑,停住了脚步。
  其中一人道:我们奉命来抓贾敬之女贾氏,听说她寄居在贵府。
  宁国府虽然败落了,但贾敬身上的进士功名并未革除,旁人提起他,还是尊称一声贾员外或是贾老爷。而今差人竟直呼其名,黛玉瞬间猜到贾敬犯事了。
  黛玉身上留着贾家的血,心底颇不是滋味。贾家真是烂到根上了,荣府的事才过了一年,宁府那边就又出了事,而且看样子事情还不小。
  荣府作恶多端,尚未牵连她们这些姑娘,依旧在贾府里住着,被薛姨妈接出来也没人阻拦,最终无一人获罪。如今衙役们来薛府找惜春,她那位舅舅怕是惹出泼天大祸了。
  黛玉和惜春情谊深厚,但她深明大义,不会阻拦这些衙役办差,如实道:贾家表妹已经落发出家,领了度牒,法名慧舍,在牟尼院跟随善庄大师学习。
  言罢,黛玉心中稍安。惜春出家,尘缘已了,一切俗人、俗事都与她无关了,哪怕贾敬犯了诛族大罪,也牵连不到她。
  黛玉似有所悟,果然福祸相依,世事难料。惜春自幼与佛有缘,宝玉出家更触动了她的心事,让她下定决心遁入空门,如此倒让惜春躲过一劫。
  衙役们闻言,立刻告辞,去牟尼院寻惜春去了。
  黛玉回屋抓了一把散碎银两,又去后院找了匹骏马,跃身上鞍,奔向牟尼院。方才那几名衙役,身形魁梧,不似顺天府的捕快,她担心惜春的安全。
  探春和迎春在后院练功,香菱在屋里带大姐儿玩耍。几人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有人找薛家,没放在心上,不知黛玉一人追了出去。
  黛玉来到牟尼院,只见衙役用铁链锁了惜春,正被强行塞入囚车之中。黛玉不由大惊,贾敬究竟做了什么恶事,连方外之人都被牵连了。
  黛玉翻身下马,冲到囚车前,将一锭银子塞到了衙役手中,言辞恳切道:我这妹子自出生就没在宁国府住过一日,一心向佛,现已落发为尼,严守清规戒律。请几位官爷如实禀明堂官。
  惜春看黛玉策马狂奔而来,心中感激。她从囚车里将手伸出,黛玉立刻握住,二人执手相望。
  惜春泪光闪烁,轻声道:林姐姐,谢谢你专门跑这一趟。我老爷做事一向不成体统,珍大哥又是个荒唐性子,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这番话惜春早就想说了,只是作为晚辈,不好评价父兄。现在她已出家,斩断尘缘,和他们再无瓜葛。
  她哽咽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恐怕比荣府的事严重百倍,今日你我一别,恐再难相见,你替我同几位姐姐道个别。
  惜春跟贾母住在荣禧堂,身边有几个婆子、丫鬟却是宁国府送来的人。贾府的几个姑娘都是冰雪聪明之人,惜春也不例外。
  她懂事甚早,只是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宁府的仆人不知惜春人小鬼大,嚼舌根时从不避讳,因此幼时听人谈论过不少宁府的丑事。
  她自问冰清玉洁之人,不愿与父兄为伍,赶走了宁府的奴仆,又从不过去请安问好,与宁府断绝了往来。谁知就算是出家了,也要被这二人连累。
  黛玉呸了一声,啐道:胡说什么,你前几日不是还说要和我去养生堂给孩子们念经祈福吗。我等你回来,咱俩一起去养生堂。
  押送惜春的衙役,见黛玉和惜春姐妹情深,亦是心生不忍。只是惜春是上面点名要的重犯,谁敢放人,只能把贾敬的罪名简单地说了几句,让二人有个心理准备。
  惜春虽听说过宁国府的丑事,但多是贾珍又和哪家媳妇搞在一起,逼死了哪家的姑娘,抢了谁家的产业,贾敬在玄真观里的事半点不知。
  黛玉和惜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幻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对方都是一脸的惊恐之色,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黛玉用手紧紧地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低喃道:作孽,作孽。
  黛玉一向有同理心,想那些女子一个个青春正茂,大好的人生因贾敬一己之私被残忍杀害,尸骨扔在地窖里,无人葬埋,不由痛彻心扉,情难自已。
  惜春虽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平日里还有几分冷清,但听闻这桩惨剧,亦忍不住落下泪来,忘却自己身在囚车之中,恨声骂道:苍天无眼,今日才让他罪行暴露。
  惜春将黛玉拉近,二人贴在一起。惜春耳语道:老祖宗给我的金子,留在了薛家我住的房间里,林姐姐代我走一趟宛平。。。
  话未说完,衙役已警觉,手按刀柄,厉声制止:不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黛玉明白惜春的意思,是想补偿受害人,含泪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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