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任一起被困电梯后 第48节

  “别怕,我一直都在。”
  “妈妈,你是哪一朵云呢?又是哪一颗星星呢?我都看不见。”
  “看不见没关系,妈妈在你心里。你想我的时候,我无处不在。比如,你上课,我就是窗台上的小鸟,你做游戏,我就是地上的泥土,你睡觉,我就是枕头里的棉花。我永远陪着你。”
  叶之一坐在旁边,看着,听着,感受着。
  阳光晒在皮肤上,热意不像盛夏那样强烈。
  姐姐声线好,大学做过几个月的电台主播,留下了很多音频。
  她不知道蒋煜用了多长时间才建成可以语音对话的数据库,将来又要耗费多少金钱和精力来维护。
  开学第一天场面注定混乱,孩子哭,家长也哭。
  米棠揉了揉眼睛,忍着没掉一滴眼泪,把玩偶熊塞给叶之一,牵着老师的手,转身一步步走向教室。
  有那么短暂几秒钟,叶之一忘记自己今天的身份不只是家长,情不自禁地跟着往前走,想再多陪她走一段路。
  一句“叶校长”叫醒了她,让她艰难地移开视线,转移注意力,去忙别的事。
  这一天格外漫长,到了傍晚,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排队去食堂吃晚饭,叶之一才放纵自己去看米棠一眼。
  学生在操场排成两队,后面人的手搭在前面人的肩上,生活老师分别在最前排和最末尾,点完人头后去食堂打饭。
  盲童来到学校,很多事都要学会自己做。
  和米棠坐在一桌的女孩哭得抽噎,叶之一看着米棠从兜里掏出纸巾,摸到女孩的脸,胡乱给她擦眼泪,哄着她吃饱饭再哭,不然晚上会饿。
  两个小小的人儿拥抱在一起,其实挺心酸的。
  这周丘新竹留校值班,“别看了,越看越舍不得走。你现在去办公室拿包,还能赶最后一班公交车。”
  叶之一背过身,轻声感叹:“感觉糖糖突然长大了,她比我想象得坚强许多。原来,离开我,她是可以的。”
  丘新竹说:“不是你把这条路想象得太远太难走,是你对自己太苛刻了。”
  “可不是嘛,又要体面,又要自尊,”叶之一揉着肩膀,“好累。”
  丘新竹笑得爽朗,“放松点,孩子们有免费的排骨吃,我俩是女人中的女人。”
  “拜拜,我去找朋友喝酒庆祝了。”
  “你最好是真的放松,喝酒就别来太早,下午再过来。”
  叶之一没再看米棠,潇洒地朝着丘新竹挥了下手,“你受累,我走了。”
  公交车只到市里,叶之一换乘地铁回家,她得洗个澡,换身舒适的衣服。
  打开门,米梅孤单地坐在沙发上,反复看那几段视频。
  “妈,”叶之一把包放到桌上,“你不会一整天都没出门吧。”
  米梅摘下眼镜,长声叹气,“糖糖不在家,我一点着落都没有,干什么都没意思。”
  “我给你报个老年兴趣班?”
  “兴趣班就算了,我没任何兴趣。学校缺不缺生活老师?我身体能行。食堂打饭,打扫卫生,洗衣服,整理宿舍,这些活儿我都能干,我不要工资。”
  叶之一压根不接这茬,进了房间,“这几年你天天围着糖糖转,也该过自己的生活了。西江区新建的图书馆特别好,暑假过完了,那些考编考研的学生也少了,空座位多的是,你明天逛过去看看。”
  房门开着,米梅看她在找衣服,“你不吃饭,要去哪儿啊?”
  “我出去吃。”
  “跟起严吃?不对,他还没下班。”
  叶之一站在衣柜前,像是有话要说,米梅等她开口。
  一阵清脆的声响搅散了安静的气氛。
  衬衣袖子坠着重量,叶之一低头看下去。
  是她不小心失手拽断了挂在柜子里的贝壳风铃,几片贝壳从绳子脱落,散落在地上。
  其中一片贝壳摔碎成两半,她望着碎片失神,心口被牵连出细细密密的疼。
  “这东西留着好多年了,绳子都老化了,”米梅准备拿扫把清扫,“还要不要?”
  叶之一把衣服丢在床边,弯腰蹲下去捡贝壳,“我自己收拾。”
  手工礼物,只此一份。
  就算买到一模一样的材料,也复制不出当初的心境。
  细小的碎片躺在手心里,没什么重量。
  叶之一忽然意识到,她和蒋煜之间的旧物越来越少,曾经共有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模糊,他在逐渐远离她的世界。
  那天在海边偶遇,三言两语,尴尬问候结束,就无话可说。
  也许那就是他们最后一面。
  米梅退到门口:“刚才想说什么?”
  “妈,”叶之一回过神,语气平淡,“你能不能帮我跟裴叔说一声,请他在他私下和邻居聊天的时候,别把我当成裴家的儿媳妇,行吗?”
  米梅提高嗓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就在外面胡说八道?”
  “可能不是有心的,但我听着尴尬。”
  “我说呢,怎么前几天有人莫名其妙问我准备几月份办喜事。哎,起严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老裴着急了吧,也能理解。”
  叶之一找了个盒子,把坏掉的风铃收进去,“严哥很好,我不想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本来朋友就少。”
  米梅心里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儿女婚事强求不来,“知道了,我一会儿去找老裴搓麻将。”
  ……
  宋佳岚把车开到叶家小区外,懒得进去。
  学校步入正轨,资金能支撑几个月的开支,米棠也开始学习人生第一课,长久压在叶之一身上的重担终于可以暂时卸下。
  “我来开,”叶之一拉开车门。
  宋佳岚看着叶之一,眼睛一亮。
  她今天一点疲惫班味都没有,化了妆,头发自然散开,宽松格子衬衣里面穿了件很显身材的黑色吊带,露出一截纤细的腰,有种慵懒的性感。
  宋佳岚下车,往她脚上瞟了一眼,笑着打趣:“竟然没穿你那双半永久的洞洞鞋,真不容易。”
  叶之一说:“想穿来着,但那双拖鞋放学校宿舍了。”
  宋佳岚:“……”
  算她多嘴。
  “这是打算开启新篇章的意思?”
  “算是吧,至少得有个人样,我戒了半年酒,今天要喝过瘾。”
  “喂!我怀孕之前你怎么不说这话?”
  “你酒品不好,喝多了又哭又闹,不爱跟你喝。”
  宋佳岚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两人接着去接吕湘。
  吕湘从公司离职了,不上班,活人气息就是比较生动,话题不再是吐槽同事和领导,而是讨论去哪里休假。
  路上又接了宋佳岚的堂姐,人生百转千回,堂姐和姐夫几天前还在选婚纱,周末吵完一架就退婚,一拍两散。
  叶之一请客,宋佳岚不能喝酒,点了几样小食和鲜榨果汁。
  “我糖糖宝宝今天表现怎么样?”宋佳岚关心米棠。
  叶之一打开手机相册,给她看视频。
  吕湘也凑了过去。
  视频里,米棠背着书包,慢慢往前走,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揉揉膝盖,扶着有凸起小点的黄色栏杆扶手继续往前,另一只手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
  “天呐,我的宝宝好勇敢,”宋佳岚眼泪汪汪,把视频转发给自己,“给我妈看看,让我妈也哭哭。”
  吕湘感慨地和叶之一碰杯,“你太不容易了。”
  叶之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宋佳岚吃着果盘,大手一挥,“放开了喝,我负责送你们回家。”
  她这么说,三个女人当真喝上头了。
  吕湘是为即将到来的自由,堂姐是为半路夭折的感情,叶之一是为什么,宋佳岚搞不清楚,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叶之一是个感情内收的人,也不轻易吐露心声,除非喝断片了。
  压抑得太久,偶尔宣泄一下,反而是好事。
  服务生又送来几杯特调,宋佳岚就没拦着。
  红红绿绿的颜色,看着像果汁,但后劲儿大。
  叶之一面前的这一杯酒还有个故弄玄虚的名字,叫“吐真剂”。
  宋佳岚是唯一清醒的人,她好奇地问:“喝了就能说真心话?”
  服务生面带微笑,“分人。”
  说了等于没说,宋佳岚看向已经趴到桌子上的叶之一,轻推她的胳膊,“我打电话问问起严哥有没有下飞机?”
  叶之一摇头,“……不要。”
  “那你想见谁?”
  “我想吐。”
  宋佳岚:“……”
  时间差不多了,等吕湘和堂姐坐上车,宋佳岚又回到店里接叶之一。
  结完账,叶之一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才站起身往外走,这会儿问她话,她还是有应有答的,等上了车,酒劲儿上来,人就明显醉糊涂了,问东答西。
  宋佳岚先送吕湘回家,路上顺便买了夜宵,给在医院值夜班的高明送去。
  车停在医院内的停车场,宋佳岚往后座看,堂姐躺倒呼呼大睡,再往副驾看,叶之一闭眼靠着车窗,眉头紧皱,大概是头疼难受。
  她不放心这两个醉鬼在车里,就想着给高明打电话,让他下楼拿,但他没接。
  “学长?”宋佳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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