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是晏城喜此处,晏城想去了解,想去欣赏,谢知珩陪同站在这儿,抬眸一起看那些僧人笔下的佛。
  “好像场约会啊。”晏城轻声低喃,搂住人不放。
  别人约会是去风景好的地方,他们也是,到这尚未绘制完成的佛堂西天,到这才消去他人狂热信仰的地方。
  狂热信仰,晏城还是有不少困惑,想去问谢知珩,但问了知道真相,也没什么用。
  “还要再看吗?”谢知珩仰头,问。
  晏城抵住谢知珩上仰露出的额头:“只有眼前这片吗?不是刻绘百年,很多高僧待在这儿,好像没怎么看见高僧?”
  “耶什喇嘛见不得其他尊者,本是要处理他们,孤提前派人救了他们。”谢知珩回,“若见高僧,许要到另一座山去,他们苦修在那儿。”
  苦修,此词一出,晏城便知定是高僧,是与释迦牟尼一般苦修成佛的高僧。
  “下次再去拜访高僧,哈啊——”逛得有点累,晏城倒觉困意袭来,瘫在谢知珩肩膀处,打了好几个哈欠。
  谢知珩点头,转身同晏城一起离去,不再于此欣赏过多的佛文化。烛火离去时,恢宏的小西天归于平静,慈眸善目的佛祖与菩萨,在黑暗笼罩时,垂敛眼目。
  它们静守此处,或等高僧再临,描刻万相百佛,绘制更多唐卡,展露此刻的文化。或等数百年后,由它们来解释盛朝从未苛责佛教,哪怕打压佛,也会让佛教继续流传下去,留有更多解释的余地。
  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走出洞窟,已是很晚,那些人连夜带走小辈,可不敢再让她们受这遭罪。此地除了宫人,似恢复夜间的蝉鸣,不再听那些信众的欢呼,他们跪地时低吟的佛语。
  堂内也打扫,双身佛像的残骸皆被扫去,虽是好木雕刻,邪性太多,投进火炉也不难说。
  青铜鼎内没处理,鼎代表权力,宫人不敢贸然去清理,需得了谢知珩的旨令才敢行动。
  晏城站在鼎外,见里面没烧完的佛经,银票,信众的狂热铸就了佛像的邪性,而佛像的邪性也吸引更多狂热的信众,是场循环。
  “数额不小,好多钱啊。”晏城取出一张没烧干净的银票,上面的数额让他诧异,可以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了两座小三进院落。
  从哪来这么多钱的?晏城很困惑,在佛堂内,他总能遇到自己暂时解不出的疑惑,以及全在掌握之中的谢知珩。
  南方富庶,也不至于为个圣教捧上这么多钱,那尊佛像邪性十足。晏城在心底念叨,拾起挡在眼前的一小块木头。不算大,木材不错,可以打磨成手办,搁在书房里。
  “滋滋……”
  始终被晏城忽视的声音再度响起,通过这块木头传导进晏城脑海,晏城扯扯嘴角,他没事捡什么木头,给自己捡上麻烦了。
  如若,你四年前出现就好了,如果你能在我方穿书时出现,就好了。
  晏城闭上眼,不愿再动,靠在谢知珩肩膀处,坐马车下去。绵软的毛毯缓和马车的颠簸,谢知珩一下又一下梳理晏城受风吹乱的散发,气氛平和宁静。
  “滋滋……载入世界成功,成功绑定宿主,系统4399为您服务…拯救反派系统为您服务,宿主任务……“
  啧,晏城没有继续听它念下去的冲动,因为这系统一开口就露了马脚。
  载入世界成功,那先前晏城听到的机械音是假的,是载入时的故障,是世界意识对它的排斥?
  晏城咬咬牙,这系统是把人当傻子吧,还拯救反派,这本书最大的反派也就谢知珩一人。可反派是与主角对立,谢知珩从未刁难过钟旺,甚至给她安排出逃的勇气,与京城的庇佑。
  晏城又想,钟旺先前在佛堂是在与谁对话,不惜暴露自己女儿身,暴露自己作为罪臣之女的身份。
  不,剧情改了,钟旺不再是罪臣之女,她是钟仪大夫独女,她父亲获罪但肩负盛誉而死。
  晏城想了很多,那系统似乎没有探查他的所思所想,自顾自地完成载入的前缀。
  “请宿主拯救反派,拯救这个世界,使剧情回归正确轨迹。”
  晏城:“……”
  “宿主难道不想回到现实吗?回到父母身边,回到那个平等又美好的现代世界。”
  晏城没出声,他张开眼,见到的是谢知珩隽秀的面容。
  回了行宫,谢知珩处理白日丢下的政务,察觉晏城的视线,他轻笑:“还不睡吗?”
  他弯下身,额头相贴,那抹溶于月色的凉意似水,给晏城涌来起伏不定的潮水,情绪难得一平静。
  晏城小声嘟囔:“我又睡不着了。”
  第49章
  天清得特别慢, 西洋钟的指针早过了特制的八点,太极殿散会的钟声敲响三声,屈成霖听不到脑海系统的机械音。只是这点, 还不足以让屈成霖焦躁, 屈成霖静坐榻上, 血丝猩红的瞳孔刻入时针的走向, 滴滴声不绝——人依旧没来。
  屈成霖咬碎新长的指甲盖:“怎么还没来,难不成忘了朕的旨意, 朕虽被囚在宫中, 可只要太子一日不夺位,朕便一日是盛朝的君。”
  屈成霖细细碎碎念着, 熬了一宿的眼睛通红,宫人端来滚水, 以毛巾为他舒缓眼眸的疲劳,又有宫人跪在他脚旁,拳头小握轻敲他的膝盖。
  宫人垂眸,恭敬伺候的模样,不见内廷有过怠慢失势的君王。
  屈成霖等到早膳已温热三遍,也不见采花官的身影。
  他走出殿门,伫立庭院许久。艳阳宫的宫门紧闭, 唯一开的侧门, 来来往往具是宫人, 陌生的颜貌,无一人是屈成霖的亲信。
  艳阳宫的宫人每三月便换一次, 无人可在艳阳宫常居,近候帝王身边久久不曾离去的不是妃嫔,独是采花官一人。
  妃嫔居内廷许久, 宫人少有出宫,也只采花官可出宫。他们奉帝王口谕,代君行走在淮阳巷,邀来千娇百媚的花魁,供屈成霖玩乐,与采阴补阳。
  是死了吗?屈成霖有些猜测,宫人不敢得罪掌权的太子,装聋作哑伺候他一人,听不出任何言外之意。
  只有采花官,他们为屈成霖挑选妓子,为屈成霖描绘宫外的热闹,不以屈成霖失权位高而轻视,次次旨意传达得非常完美,引入艳阳宫的美人,冠绝京城,惹君王一笑。
  他们死了,屈成霖不再猜测,他断定采花官已被杀。
  屈成霖不再等候,转身回到殿室,大马金刀坐在榻上,明黄的衣摆遮不住他略有瘦缩的大腿。宫人皆被他呵退,只余屈成霖一人,扯落厚重帘布遮某人眼目,又以手掌捂住唇。
  屈成霖小声问,问系统的存在,是否还在沉睡,毕竟圣教被太子一把掀到明面,那座系统化身的圣佛,听说也被女主分尸。
  屈成霖:“系统、系统?快点给朕出来,朕需要得知采花官昨夜的踪迹,朕知道你在采花官身上设置摄像头了!”
  脑内没人回应,屈成霖收紧手掌,呼吸急促,喷洒的气息浅薄,胸脯震动不已。
  “你可不能弃我而去!”屈成霖咬牙切齿挤出这句话,没有系统,他该如何在与谢知珩的对抗中取得胜利,怎样取代谢知珩成为王朝的正统。
  唯一的杀手锏,唯一的金手指,若不是系统的存在,屈成霖可没那个胆子跟谢知珩争,争那王位。
  屈成霖的情绪受此起伏巨大,不断在脑海里呼唤系统的存在,得不到半点回复,他的心提到最高处,喉咙胀痛,被心卡得死死。想呕吐,反胃的冲击如潮水般涌向屈成霖,屈成霖扶着扶手,张嘴竭尽全力吐出紧绷的情绪。
  那双浑浊的眸眼,漫布的红血丝像极屈成霖衣袍上束缚金龙的锁链,把他困住这副年老的躯壳里,把他困在这繁华的盛世里。
  忽有一瞬,点点星光破开所有浑浊,眸眼不再痴傻,不再痛苦,哪怕帝王仍在犯呕,他也沉静盯着铺就整片宫室的毛毯,蛇与龙纠缠,不知真假。
  也就那一瞬,屈成霖被剧烈的身体反应所击倒,摆烂般躺在榻上,眸眼空洞不聚焦,虚虚望着奢侈的天花板,垂落的精致宫灯。
  屈成霖不知在想什么,他有些怀念曾经叽叽喳喳、话痨一般的系统,劝导他哪步该走,哪不不该走。
  “噗——”
  情绪的重负牵动被慢性毒药腐蚀的躯体,指节传来冰冷,紧绷的缠绕感,屈成霖好似看见条巨蟒一圈一圈缠绕他的身躯。
  蟒蛇本无毒,只借捆缚挤压捕捉猎物。
  屈成霖惧怕地闭不上眼,只能睁眼注视蟒蛇高仰三角的舌头,大张时的蛇牙被侵注毒液般黑得吃进所有,腐烂腥臭味直扑屈成霖。
  “扑通!”
  殿室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不大也不会痛,毛毯吸收所有,却吸收不了溅落在屈成霖的血渍。
  宫人奔跑进来,见此情景,纷纷喊叫:“陛下——”
  尖叫声不弱,惊动皇城,惊动京城,席卷来又一阵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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