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叫什么?”
“问了,他不说话。”
“调取患者数据呢?”
“面容识别了,帝国数据库没有他,可能不是本地人。”
换好衣服,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
玉流光推门而入,掀起眸。
……很难形容。
宁不非能伤成这样。
患者坐在床边,身上血迹斑驳,腹部血色最深,初步可以看出来中了不少子弹,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连脸色都没有改变。
对别人来说很荒谬,但放在宁不非身上也正常。
毕竟他不是人,这具身体还是他自己捏的。
甚至是他捏的第二具了。
玉流光关上门,看了眼三位助手机器人,房间除了他以外,就没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的人类。
看这架势,他觉得宁不非就没打算治病。
“终于来了。”
宁不非幽幽出声。
“你看起来不需要治。”玉流光站在他一米远的位置。
“谁说的。”宁不非抬起手,非常糟糕,他的人类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于是宁不非转而将触手放出,拎起自己的手给他看,诡异的一幕。
“蔺际伤的。”宁不非继续用幽幽的语气,铜色眼瞳诡谲地闪烁,“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技不如人,蔺际这个人类阴谋诡计太多了,如果以身肉搏,现在变成这样的就是他。”
很可惜。
这位阴谋诡计的人类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战机。
反而用人类的战术,调动了无数军队,坑害他。
宁不非说:“我们这支种族向来是记仇的,我会在将来某天杀了他,报仇,流光,你会为他心疼难过吗?如果会的话,我可以考虑将这场报复的时间拉长一些,长到你忘却他。”
“躺下。”
玉流光从助手机器人手中取来工具,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淡淡道:“给你取子弹。”
“……”
宁不非躺下。
麻醉剂都没有,宁不非也不懂,就这么看他给自己检查伤口,取子弹。
他的手套被血迹弄得血迹斑斑,宁不非边看边问:“这场手术需要多久?”
“不知道。”
玉流光垂着眼眸,“你不是人类,如果是的话现在已经没了,所谓的治疗就是走个流程,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脱离躯体,再捏一具人身。”
抬起眸,扫宁不非一眼,“而不是给我增加工作量。”
宁不非眼瞳闪烁。
“给我治吧,玉医生。”
他像在回忆,“记得当年你和谈清峥见面吗?其实我也在附近,我是来杀他的……结果他先被炮弹伤到,我看见你给他做手术,就一直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你的手会放进我的胸口里,给我检查心脏,或者换成机械的,你知道我们异种的示爱公式的……你对他的手术,太符合我们异种的示爱公式了,我觉得他当时一定很爽。”
“……”
玉流光按住手下的伤口。
血泊泊而下,宁不非这个异种愣是被他按得脸色苍白不会说话了,整个人看起来死了有一会儿。
“爽吗?”
玉流光垂眸看着他,宁不非转动眼珠,像在缓什么,半晌说:“我收回那句话,你们人类的痛觉神经真发达。”
手松开,玉流光摘下血淋淋的手套。
他不打算继续手术了,创伤太深,没得救。
毕竟是蔺际出手。
哪怕蔺际知道宁不非死不了,可也不会收手。
他做指挥官多年,最知道怎么对一个人下死手。
“自己重新捏个身体。”他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口回头道,“没救了。”
同事等在门口,刚好听到这句没救了。
啊?同事想到宁不非几十分钟前还跟没事人似的弄坏医护机器人,一时面露恍惚,和别的同事一起飘到手术室中。
那个嚣张的病患,此刻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当真没了呼吸。
不是,怎么就那么突然?
另一半,宁不非脱离了这具死亡的躯体,跟着青年飘走。
他心情不虞。
捏一具人类的躯体并不算容易,至少需要浪费他一个月的时间,找材料是一方面,要是想将器官捏得和以前一样,需要非常多的耐心,他当然希望自己那个位置给流光的感觉从始至终没变。
他再一次对蔺际起了杀心。
第87章
这头,玉流光回办公室洗澡换了身干净工作服。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无法忽视的浓郁血腥味,混着子弹呛人的硝烟气息,像置身于混乱不堪的战场,他知道只是错觉,可还是蹙起眉尖,眉眼间透着浴室带出来的蒙蒙水汽,衬得薄冷。
窗户打开,冷风从高楼外吹拂进来,阴云密布,要下雨了。
晚上还有课,玉流光打开光脑看了眼这场雨降落的时间,确定会在六点前停下,于是打算等雨停后再乘车回军校。
他坐回办公桌前,垂眸拿起一支笔。
总医院联系不到宁不非的家人,留在医院的尸体无人处理,按照规定,最后会统一被机器人带到另一个地区做销毁处理。
他思索几秒,往后靠在椅背上,打了内线电话给同事,清晰道:“晚上我会派人来处理这位患者的尸体,先别运走。”
同事想都没想轻松答应:“行啊。”临了又好奇一句,“你跟他认识吗?”
“不认识。”
同事讶异,“那你还……”
玉流光:“我好心。”
“……”同事挠挠头,寻思他不久前拉开手术室大门,通知他们患者没救了的时候好像并没什么惆怅之情?怎么忽然要为这位死者善后了?
总医院也接收过战场上运下来没救的战士,其中不少无父无母没亲人的,这些战士都被送往帝国陵园安葬了,玉医生就从没这样好心过,特意给谁安排后事。
挂断电话,门忽然被人敲响。
玉流光侧头看去,第一反应以为是宁不非,可很快反应,宁不非不会这么有礼貌的敲门,他最常做的事应该是穿墙而过,或者直接在墙上撕个口子放个锚点,不顾人死活地降落在锚点处。
他敲了敲记录笔,改了个猜想……蔺际?
“进。”
谢相白听到声音推开门,此时此刻外面下起倾盆大雨,他有幸赶在那之前进入医院,没变成落汤鸡。
将门合上,谢相白回头和青年对上视线,自觉解释:“你离开后我不知道该去哪,不知不觉就来医院了。”
说完转移话题,“问了你的同事,说你工作结束了,怎么样,那人手术成功了吗?”
“没有,失败了。”见是他,玉流光微抬眼眸,看谢相白还僵硬地站在那,于是手放在桌上支着脸看他,“我又没不许你跟过来,一开始就问你要不要一起,你自己说不用的,过来,坐吧。”
谢相白下意识点头,看了他两眼,却走到窗边去关上窗。
大雨封印在窗外,肆意拍打在玻璃面上,他绕到青年对面坐下,中间隔着近两米长的办公桌,一沓一沓的文件齐齐摆放,外面吵闹,屋内却静谧得和以往每个下午没什么不同。
玉流光是这场手术的主治医师,还得写份文件记录宁不非的死因,上传到总医院的资料库中。
宁不非不是人,捏造的人类躯体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用不着特意编纂,他垂着眸子,随意在上面落笔一句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谢相白知道他有事,所以打算等他忙完再细问“逝者”的事。
来之前,他原本以为这位逝者,会是“熟人”,效仿他用伤口来引起玉医生的主意,让玉医生来给自己治病。
可“熟人”不会那么轻易去死。
如果都死了,就好了。
他在房间中等待,轻微按动指骨,忽然听见“——咳”带点惊呛的声音,谢相白霎时从那些想法中抽出神,迅速抬起眼睛看青年的脸色,“感冒了?”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青年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清瘦的身形隐没在其中,咳嗽时长睫毛会随之轻颤。谢相白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异样。
然而青年摇头,谢相白顿了两秒,给他倒了杯水放到手边,随后坐回原位。玉流光拿起水杯,唇瓣抵在杯沿,垂眸掩饰那瞬间的惊诧。
透过杯里波动的水纹,透彻的狐狸眼看向桌底。
……有人。
桌底视野中空空荡荡,光线黯淡,还是个看不见的人。
玉流光抓紧了杯子,眉尖郁郁蹙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宁不非。
桌面下方被挡板隔过。
确实是宁不非。异种化作人类看不见的透明形态,挤在这对“他”来说相当逼仄的环境中,“他”抬起头,眼瞳闪烁,从这个角度望着青年掠下来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