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那情郎是谁?”惊意远问。
  “这个呀,不清楚。”玉流光语调懒散,假意思索,“记起来的不多,都模模糊糊,好像叫惊什么?”
  ——惊意远。
  任谁都想不到,他口中的情郎竟然会是惊意远,惊意远方才以为他就算不提万俟翊,也会提净一那佛门之人,怎么都未料到会是自己。
  满打满算,他在四象宗为他“奴”一事只两年,这两年有万俟翊在,他从来只能靠自己争抢,才争得到一些与他亲近的机会。
  他们碰过唇,亦双修过,可每每如此之后,澜影仙尊总会再冷淡斥他一句,没有下次。
  惊意远从来非情郎。
  只是玉流光所厌憎的魔而已。
  惊意远垂眸盯着他的手,料到他这记忆不全,许是想错了,可这错处到底于他有益,不若将错就错?这万俟修的身份他能披一世,却不能甘心一世。
  “真不高兴了呀?”
  惊意远久久无言,玉流光用指尖勾着他的掌心,慢条斯理道:“你怎这样善妒?方才你应当叫我不要提才是,如今听也听了,可要怎么办才好?”
  “是啊,可要怎么办才好?”
  惊意远重复他这句话,随后抓着他弯起的手指,凝着他的盲瞳,“那便给予我些情意,这样我就能忘却情郎一事。”
  青年在他的凝视下,微微歪了歪脑袋。
  随后他轻笑,将手从惊意远手中抽出。
  “来罢。”
  情意,情谊。
  惊意远要的情意太多,心底的要,外在的也要,青天白日,他抚着青年微凉的侧脸,吻一路从他眉心往下,温度湿润,厮磨舔吻,终于衔到那欣甜的滋味。
  青年微微仰颈轻喘,修长双腿被惊意远那双握剑的手紧紧抓捏着,时而紧绷,时而轻颤,他的手支在身后,情到深处禁不住发软,往前抓着惊意远的头发。
  惊意远粗沉地喘息,放松喉口,往下舔吻时,偶尔抬眸去瞧他失神的情态。
  灼热的气息彻底将这初秋的冷气驱散。
  真真是青天白日,做了不该做之事。
  **
  翌日,二人才有空细细聊起离开长宁村之事。
  显然青年昨日非随口一说,惊意远也不拒绝,便与他商讨要去哪,澜影支着下颌,说自己脑子里只有“南戎城”三字,或许这应当是他的家乡?惊意远当然知道这不是,可他如今是万俟修,便只能点头,微妙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错感。
  有的时候,惊意远也会想澜影究竟记起多少?怎么那么多地方,他偏偏不偏不倚地记起南戎城?
  还是说,他知道真正的万俟修早被骗去南戎了?
  这些细的想法惊意远未能深想,也无法深想,两人如今相处融洽,也藏着些微妙的情意,若说多了说破了,这个局面便也毁了,他宁愿装聋作哑。
  惊意远便同意了:“那便去南戎城。”
  “先收拾包袱吧。”玉流光道。
  万俟修这屋子里没什么值钱玩意儿,根本无需收拾,但惊意远听到他说日后或许还会回来,便陡然对此地生出些类似定情之处的特殊感来,短短几月恍若一生。
  惊意远象征性收了些东西,叫下属去摆开山阵,入修真界。
  “是!”下属领命,“不过殿下,您如今扮演着万俟修,算作凡人,其实可以直接告诉仙尊您不知南戎城在哪的。”
  惊意远怎会不知这点?
  可他没解释,只是淡淡说:“开阵。”
  “是!”
  凡界同修真界天然隔着一层屏障。
  打破屏障的唯一办法是开山布阵,因而凡人终其一生无法打破这层壁垒。
  下午酉时,阵眼启动,晴天转暗。
  岑霄仙尊不知何时来到阵眼之处,沉默抱剑站在一侧,秋风吹得衣袂猎猎。
  这几日岑霄一直未曾离开,想私下找澜影谈一谈,好好谈谈。
  澜影究竟是如何所想?这失忆之戏便当真如此有趣?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仙人哥哥!”
  佩佩为凡眼,自然瞧不见那粼粼波动的阵法,她只见万俟手拿着深色包袱,而仙人哥哥伫立于木门前,眼见那木门落锁,一下便忘却要学剑一事了,匆匆跑来。
  “仙人哥哥!”佩佩跑得喘不上气,瞪大眼说,“您、您要去哪?”
  玉流光扯下绸带,面向声源方向睁眼。佩佩张了张口,本要再问,这下却发不出声音,只知失怔地望着他。
  她没见过仙人的眼睛,向来只见他的绸带。
  原来绸带下这双眼这么冷,毫无波动,毫无光泽,看着她,却又不像在看她。
  仙人不将凡人放在眼中,她明白的,可为何叫她想起村口盲了眼的表哥?表哥也是如此眼神,望着她,却眼中无她,
  可是仙人怎会盲眼?
  佩佩晃晃脑袋,努力将那些荒谬的想法剔除,仙人自然不会盲眼,他们不需要眼睛便可观世间方圆!佩佩好容易找回声音,小声问:“您要去哪啊?”
  “南戎城。”玉流光道,“今后或许不回来了。”
  “啊,啊?”佩佩怔住,不回来了?
  她脑中空白,赶紧跪下,“我给您敬了拜师茶的!每每学剑都磕头,您可以带我一起离开吗?”
  “不可以。”惊意远伸手拦在澜影身前,“他有亲传弟子了。”
  佩佩喃喃:“仙人的规矩是只收一位徒弟吗……”
  “万俟。”
  惊意远皱眉,放下手。
  玉流光将剩下的几张剑谱递了过去,佩佩脑子空白地接过,冲动:“师父……”她想这么叫,又不敢,惴惴不安地将剑谱抱进怀里。
  “你还有爹娘,不能跟我走。”
  “里面除了剑法,还有悟道谱,若真有机缘,我们会再见的。”
  “师父……”
  佩佩喃喃,跪着转向,去看青年白衣背影。
  她有爹娘,她还有爹娘,走不开。
  可她真的好想跟过去。
  佩佩抱着剑谱沮丧,未注意到远处一人正臭着脸觑这边。
  正是岑霄。
  岑霄耳目能力好,站得远也能听到方才澜影那温柔的嗓音。他心道澜影这样多情冷心之人,到底从哪学的这些?竟也会哄一个凡人小姑娘?
  真是——
  岑霄拂袖,踏入开山阵中。
  自此凡尘俗世,皆成身后影。
  ——
  南戎城多为牛鬼蛇神,因地理特殊,各界妖魔容易经过此地,所以谁人踏入城中,都会第一时间感应到数不尽的异族之息。
  惊意远来到此地第一时间便是盘下一间酒楼,布下魔修眼线,以强硬手段清空周遭的妖魔。
  “到了么?”青年闭着目,侧头问惊意远,“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叫?”
  “到了,是有人在叫。”惊意远回头看了眼属下,深紫色某瞳藏着冷意,要他将那惹事妖精的畜头提远些,而后回首继续道,“南戎城太热闹了。”
  “原来如此。”
  这一路算是“舟车劳顿”
  开阵只一瞬的事,可要到南戎城便不能再轻易起阵,否则岂不是在澜影面前败露了?所以惊意远将落阵之地定在北洲,北洲往南戎不算太远,也算赶路。
  玉流光刚坐下,勾着白瓷瓶的手便是一顿,他抬眸,听见后台倏忽响起一道停滞已久的提示音:【提示:气运之子[万俟翊]愤怒值-10,现数值 40。】
  万俟的愤怒值分为两个五十。
  万俟修占五十,已早早清空。
  万俟翊占五十,便是现在这清掉的十。
  ——他同万俟修融为一体了?
  玉流光拧眉,绸带之下的盲眼动了动,去扯惊意远的衣袖:“饿了,你去外头看看,看看南戎城有没有什么特色吃食。”
  惊意远回头为他倒了温水,叮嘱记得将白瓷瓶里的药吃了,便应声而出。
  关门声轻轻落下。
  青年坐在软榻上,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他慢吞吞拿起惊意远倒的温水,抵于唇边啜了口。
  被清空的酒楼异常寂静。
  初来之时的吵闹之声不止何时消失了,他咽下苦涩的药,“咚”的一声放下茶杯,不过半刻功夫,紧闭的门便响起被人推开的轻微“吱呀”声。
  意料之中——来了。
  青年于寂静中悄然抬头,双瞳遮在雪白绸带之下,闻声轻问:“万俟,你这般快便回来了?买什么了?”
  他如此无知无觉,不知站在推门而入的早不是惊意远,不是那个冒牌货。万俟翊眼瞳猩红,将手放在身后,门重重合上。
  他呼吸粗沉,贪婪地望着软榻上师尊的身影,黄泉路太暗,鬼魂多为森寒的冰冷,他想念他太久,太久,不愿离去,天天发着他来冥界寻他回人间的梦。
  可是太久,太久,久到他记忆都快被黄泉水腐蚀,都未曾见师尊的一片衣角。
  他杀他,不救他,只能他自己从冥界枯骨中爬上来,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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