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可这本来便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符台有皇室禁卫军把守,极其森严,一不小心便会丢去整条性命。
  裴庭有做到此事,显而易见整个人都亮堂起来。
  就像十六岁那年,他咧嘴道:“殿下,快瞧瞧,我都还没来得及细看过这玉玺。”
  用锦布包裹着的玉玺,便安安静静端放在青年的桌案之上。
  裴庭有半跪在桌案另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玉流光,想看他高兴。
  玉流光却分明看都没看一眼玉玺,反而越过桌案,伸手探向裴庭有的眉眼。
  他冰凉雪白的手指透着清淡的药香,轻轻拭去裴庭有眉眼四周的雨水,又碰了碰他沾湿的额发,声音轻得像责备,又像关怀,“怎么淋着雨过来?此事既已落幕,便不急这一时。”
  裴庭有眉眼轻轻动了动。
  他还念着这玉玺,想看玉流光高兴,所以没怎么应答,只是将玉玺又往他身前推了推,“殿下,看看。”
  “庭有。”
  裴庭有不明白殿下为何不看一眼玉玺。
  他滚动喉结,后知后觉闻到了空气中浅淡的药香,应了一声,便见青年终于掀开了锦布,露出里头四四方方的玉玺。
  裴庭有去看青年的脸,发现他只是盯着自己看。
  好像这块沉重的玉玺在他眼中,并不重要。
  “可有受伤?”裴庭有听见殿下这样问自己。
  他摇头,若是受伤了,岂不是要被人发觉有人窃取玉玺?此番是智取,未动用武力。
  玉流光轻声说:“那日要你去做这件事,你走后我便有些后悔了,符台森严,若一个不慎你死了……”
  裴庭有那颗因拿到玉玺而躁动的心,忽然在这番话中平息。
  他直直去看殿下,“不会。”
  裴庭有望着他那双水润的狐狸眼瞳,微微靠近了些,手放在桌案之上,“我还未看到殿下登基,还没有面临殿下要立后纳妃的苦闷,怎么敢死的?”
  玉流光道:“想得这样多。”
  他错开裴庭有的视线,叫来宫人拿酒,裴庭有低头盯着玉玺,一时沉默。
  没多久,宫人拿了一壶上了年份的酒来,往后退了出去。
  “殿下喝不得酒。”裴庭有道。
  “当初认识你时,我不就在喝酒?”他往杯中倒酒,另一只手支着颌,“喝一点而已。”
  裴庭有看着他拿起杯沿,节节分明的手握着杯到唇边,湿润了唇瓣。
  抬起的颈部修长而雪白,随着酒咽入喉,藏在其中微微上下而动的喉骨都显得尤其漂亮。
  裴庭有低下头,闷着不发地拿过酒壶,往自己眼前也倒了杯。
  他刚要喝,室中陡然一亮,是外头闪起雷鸣,骤亮的电光落在青年羸弱的眉眼之间,隐隐泛了红,倒像是醉了。
  “本宫不会立后。”
  雷鸣阵阵,雨更大了,裴庭有放下酒杯怔然看去,见青年醉红了耳,轻飘飘从桌案前站了起来。
  他走向裴庭有,“亦不会纳妃。”
  裴庭有握住他的手。
  青年顺势坐到桌案上,一身衣裳轻飘飘滑落,裴庭有耳畔仓促鼓动,不敢细思这话是何含义。
  他望着殿下湿红的唇,俯身吻了过去。
  一刹那,裴庭有便认出这酒是当年他们初识之日,殿下亲自送到他嘴边强迫他喝下的那杯酒。
  所以这些年来,谁都没变。
  今时往日,仍然如出一辙。
  【提示:气运之子[裴庭有]愤怒值清零!恭喜任务已完成进度 1/5!】
  ***
  皇帝醒了,玉流光却仍然没有离开奉楼祭台。
  外人都传,殿下这是担心陛下,所以才一直在祭台待着,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自然是更觉心境复杂了。
  那夜的梦到底是预示,还是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心思庞杂地躺下,却不想竟又做了个梦。
  这回的梦比之上次更诡异。
  皇帝站在太极殿外,所见之处皆挂了白,宫中气氛森严凝滞,连路过的宫人都没有一个说话的。
  皇帝一时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匆匆上前去,“宫中谁死了?朕在问你话!”
  宫人恍若未闻,只是往前。
  皇帝胸口起伏,隐隐有些喘不上气,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这阵,又有两个宫人从旁处走来,没看到他似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新帝后宫空置,待守孝期过去,是不是就要选秀了?”
  “那是自然,你问这个,莫不是生了心思?”
  “嗐!你可小点儿声,我一个宫人哪儿有那个机会,就是问问。”
  新帝。
  哪个新帝?
  皇帝转头去看四周诡异的素白,气急攻心,蓦然睁眼!
  谁是新帝?哪个新帝?皇帝推开门去看外头,夜色漆黑,没有梦中那诡异的白,他脸色沉得不可思议,巡视而过的侍卫和守夜的宫人跪了一地。
  皇帝猛踹一脚眼前的宫人。
  “叫廖硒过来!”
  “是、是。”
  没多久,廖硒起夜穿衣,宫人忍不住催促:“廖大人,您快些,陛下瞧着很着急。”
  廖硒一边穿戴一边问:“发生何事了?”
  宫人:“不知道呀!许是做了不好的梦,要您去解梦呢。”
  廖硒深呼吸——梦魇。
  陛下怕什么,越会梦什么。
  梦得多了,便成了魇。
  廖硒整理衣襟,大步向前。
  ——快了。
  一切都将更迭。
  ***
  皇帝在太极殿等候许久。
  廖硒来的时候,皇帝正手持两份未印玺的圣旨看,未避着他,是以廖硒一下便看见了上头的文字。
  他心中一个咯噔,忙不迭又去看落印处。
  好在还未印玺。
  “陛下。”廖硒行礼,“臣来了。”
  皇帝头也没抬,神情难辨地盯着这圣旨看,时间久了,忽听他道:“廖卿,朕做了个梦。”
  廖硒道:“梦都是相反的,殿下。”
  “朕梦见朕驾崩,新帝登基。”皇帝道,“新帝会是谁?玉岐筠还是玉流光?”
  他放下圣旨,“廖卿,朕会死?”
  廖硒肃穆道:“陛下龙体康健,至少还有二十年寿命,您莫将那梦往心里去,梦是相反的,您在梦中梦到这些,恰恰寓意现实能长长久久。”
  皇帝却是冷笑。
  廖硒头更低了,皇帝道:“朕昏迷一事廖卿至今为查出结果,如今再说这话,朕如何信?”
  廖硒一下跪了下去,“臣才疏学浅。”
  皇帝不是想听这些!
  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捂着胸口大口呼吸,胸腔窒息感愈发重,昏迷之际,皇帝看见廖硒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目光很平静,仿佛知道他接下来的结局。
  死……死!
  皇帝彻底昏过去!
  廖硒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摆上不存在的灰。
  他打开殿门,对宫人道:“陛下又昏过去了,去叫太医。”
  宫人吓了一跳,来不及想廖硒怎会如此平静,匆忙去找太医。
  廖硒闭上门。
  他回头看着昏过去的皇帝,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龙案前拿起那未印玺的圣旨。
  他将圣旨合拢,而后放到龙案右上角,便就此坐下等待。
  一直等到太医过来,廖硒才重新挂上那副担忧心急的表情,一一配合。
  ***
  皇帝又昏迷了。
  翌日清晨,这消息散遍了皇宫,以左相为首的官员再度请太子监国。
  蕙后在宫中得知这事,径直便来了太极殿,太医院们正聚在这商议病因,他们发现上回陛下虽昏迷,可身子却并无异样,可这回竟与之相反。
  陛下脉搏时而停时而动,体内竟有迅速衰竭之象。
  蕙后未靠近皇帝那儿。
  她嫌晦气。
  隔着距离听太医说完,蕙后便转开视线,心情舒畅地准备回宫。
  这时廖硒忽然叫住她:“娘娘,看这个。”
  蕙后拧眉回头。
  她顺着廖硒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两份未印玺的圣旨。
  殿中人多嘈杂,却无一人有那个胆子去翻这些东西,蕙后就不同了,她看见这东西立刻便上前拿起,“唰”地掀开一看。
  蕙后脸色陡然一差。
  她放下这份废黜太子诏书,又去看另一个。
  玉岐筠,玉岐筠。
  她便说此人是威胁!
  蕙后紧紧抓着圣旨,想也不想往袖中藏,也不管能不能藏得住。
  藏完她便要走,廖硒都还没来得及拦,“娘娘——”
  “母后。”
  玉流光刚离开祭台,到这太极殿来。
  他看见了蕙后的动作。
  廖硒顿时:“殿下。”
  蕙后脚步一顿,皱着眉上去拉他手:“怎么来这儿了?这儿病气重,你本就身子骨弱,快走,去母后宫中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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