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又是一场大雨。
贺寒舟伸出手, 很快有一滴雨珠砸在他的手心, 沉甸甸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微微出神。
后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贺寒舟微微一怔,回过神来。
他刚想侧头看去,眼前的视线便被一片暗色挡住了,空中坠落的冰凉雨滴也因此不再落在身上。
他歪头看去,正是谢云逍携着一股暖意贴了上来, 他穿着暗色的里衣,嘴角含笑, 微低着头将外套撑在他们两人的上方挡雨。
“寒舟,怎么突然走了?”
贺寒舟垂眸看向谢云逍衣冠不整的衣服。
谢云逍干咳一声。
他似不经意地、微微挺胸, 凌乱的里衣便不免会显示出几分肌肉线条来。
贺寒舟眼光一顿,复抬头有几分锐利地瞪向谢云逍。
“你作什么?”
谢云逍摸了摸鼻子, 眼神有些心虚。
“咳,没什么,只是那什么, 你一看我,我就忍不住想装比。”
“……”
贺寒舟白他一眼, 抬脚往街道边的屋檐下走去。
谢云逍当然紧随其后, 贺寒舟不理他,他也不急,他将衣服搭在肩膀上, 与贺寒舟沿着屋檐下,默默走了一会。
“对了,寒舟,你刚刚怎么直接就走了?”
“多留无益。”
谢云逍挠了挠头。
“哦。”
贺寒舟偏头认真看着谢云逍。
谢云逍却似被贺寒舟的眼神烫到一半,不好意思地躲开了视线。
贺寒舟面露疑惑。
古里古怪。
“怎么?”
谢云逍干咳一声。
“没怎么,就是你这么看着人家,人家不好意思了嘛。”
贺寒舟狐疑地看着他:
“我怎么看着你了?”
谢云逍摸了摸鼻子。
“就是这样子看嘛,看得人心里惶惶的。”
贺寒舟:“?”
谢云逍嘿嘿一笑。
“哎呀人家毕竟是个清纯处男子,偶尔也有纯情的一面嘛~”
“。”
贺寒舟默默移开脚步与他拉开距离。
谢云逍笑嘻嘻地将衣服随意拢了拢搭着肩膀上,又快步跟了上去。
“寒舟,别走嘛,你怎么老是不跟我一起走啊?”
贺寒舟目不斜视。
“因为丢人。”
谢云逍摸了摸鼻子。
“为什么嘛?”
“衣冠不整,有辱斯文。”
谢云逍愣了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想了想,又将衣服三两下间套回了身上。
他掸掸衣服,又抹了抹头发,凑到贺寒舟跟前。
“寒舟,看我,看看我嘛。”
贺寒舟不耐烦地瞥他一眼。
“你刚刚不是不想我看着你吗?”
谢云逍连忙口呼冤枉。
“哪里的话?!寒舟我巴不得你天天看我,我刚刚那么说,是因为你一看我,我容易因为或许兴奋而产生一些不够文明的幻觉……”
贺寒舟在他说了一半的时候,耐心已经快用完了。
“闭嘴。”
谢云逍赶忙在嘴边作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寒舟……”
谢云逍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贺寒舟。
“你看看我嘛,现在斯文了把?”
贺寒舟心中有些无语。
谢云逍这辈子恐怕都斯文不起来。
谢云逍察觉到他的情绪。
“寒舟,别不理我嘛~”
贺寒舟目视前方,神色平静,
“理你什么?”
谢云逍贴上来,努力模仿忠犬将军“摇尾乞怜”的摸样。
“说说我斯文不斯文嘛?”
贺寒舟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谢云逍,阻止他继续靠近,并十分干脆地说道:
“不斯文。”
谢云逍继续眨巴眼睛。
“人家衣裳都穿好了,穿得板板正正严严实实的了,怎么还不能斯文嘛?”
贺寒舟面带嫌弃懒得回答,谢云逍便一直缠着他,贺寒舟的表情渐渐暴躁起来。
“衣服穿严实就算能斯文,除了穿开裆裤的三岁小儿,天下间有几人不斯文?”
“……”
谢云逍愣住了。
贺寒舟眼中带有恼意,说完又似忍不住般侧眼看谢云逍的反应。
只见谢云逍呆了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后,他又厚着脸皮冲贺寒舟挨了过去,笑嘻嘻道:
“寒舟你说的十分对,人家就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的宝宝嘛~”
“……”
贺寒舟无言片刻,直接推开谢云逍,独自往前面去了。
谢云逍抬手扶上被贺寒舟推搡过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寒舟,等等我啊。”
谢云逍忙忙叨叨地又跟了上去,他安静不了一秒钟。
“寒舟,今日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人就来巡抚衙门了?万一有个好歹,我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
贺寒舟抬眸看他。
“是么?”
“当然的,人家好怕怕的。”
“。。”
贺寒舟刚刚已经恢复平静的面孔上,又露出几分无语的表情来。
谢云逍偷偷笑了笑。
他喜欢看贺寒舟无语的模样,或者说,他喜欢看贺寒舟那张永远平静的脸蛋上出现的任何其他的表情。
谢云逍干咳一声,又佯装严肃道:
“老婆,这次就算了,下次出门逛街一定要带上我。”
贺寒舟指尖微微一动,表情又开始变得不耐。
“谁逛街了?”
谢云逍试探道:
“老婆,你从巡抚衙门门口过一趟就回来了,可不是逛街嘛?”
贺寒舟停下脚步,盯着谢云逍,若有所思。
谢云逍被他看着移开了视线,露出微微心虚的模样。
“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一趟?”
谢云逍嘿嘿一笑,老实地点了点头。
贺寒舟看了他一会,突然朝他勾了勾手指。
谢云逍眼睛一亮,立即摇着不存在的尾巴凑了过去。
贺寒舟淡淡瞅他。
“想知道?”
“告诉我嘛寒舟。”
“有些事情想不通,别着急……”
谢云逍眨巴眼睛露出期待的神情。
贺寒舟唇瓣轻启:“过段时间你就忘了。”
“……”
谢云逍呆滞了。
贺寒舟嘴角微微翘起,复又抬脚走了。
谢云逍反应过来,忙追上去。
“老婆,等等我啊,呜呜呜…”
怎么这样子。
*贺寒舟二人走后,冀州布政使周忠回去衙门去给冀州巡抚李文厚回话。
李文厚头正埋在堆积如山的折子里。
“怎么回事,耽误这么长时间?”
周忠满头大汗,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拿起桌子上的茶盏,便牛饮了两杯。
“中堂大人,真的是谢云逍,这人真是粗俗无礼至极!简直是个地痞流氓!我呸!”
李文厚皱眉看他,心中有些嫌弃。
不过是会了会那谢云逍,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本就是纨绔,不稀奇。”
周忠喘着粗气道:
“中堂大人,这草包谢云逍粗俗无礼不说,简直不可理喻,他辱骂下官不说,还威逼着下官要压粮价,今年州里的开销早就捉襟见肘了,就指着这笔银子回血,他平白无故却提起这事……”
李文厚面色不耐。
“好好的,谢云逍他跑来说这个作什么?”
“中堂大人谁知道他,我看他八成是跟那小白脸调情罢了!”
李文厚眉头拧了起来。
冀州洪情在即,他每天收到各个县的折子堆积如山,根本没有耐心听周忠在这说些废话。
“周大人,递往京城的折子应该已到了,看这情势,南边那几个县应该是保不住了,离谢云逍被押解回京也不出几日了,不用理会他,你还是好好将手头的事处理好吧。”
李文厚语气重了起来,周忠忙收敛道:“中堂大人说的是。”
但很快,李文厚便不得不理会谢云逍了。
冀州城的富商们,一天来巡抚衙门好几趟,专门哭诉府院被流民围困的事情,除此之外,谢云逍也三番两次地派人上门“喝茶”,讨要涉县赈灾的钱粮。
谢云逍派人来传的话既粗且密。
李文厚一个头,两个大。
域下县有灾,州里理应能赈尽赈,但冀州府账上虽有余钱,内里早就被掏空了,哪里还能赈得灾。
李文厚只得两头敷衍着。
这两天,冀州的雨越下越大,冀州城的护城河的水势都涨了一倍不止。
慢慢,不仅冀州富商,连李文厚自己的府门前都围满了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