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李府的家眷坐卧不得安宁,李文厚现在每日出行身边都得戴数十名护卫。
  巡抚衙门里的明眼人都知道这群流民的背后,是谁。
  李文厚也想过调派兵力镇压,但因天灾,北方狄人蠢蠢欲动,没有朝廷的手令他没有胆子敢动用兵力。
  最后,压力之下,双方各退一步。
  用谢云逍的话说,他可以不再上门讨饭,但冀州的粮价必须降回去。
  最终,李文厚答应了降粮价。
  他估摸着,不过再敷衍敷衍两日谢云逍,京里对谢云逍的处置应该就下来了。
  再者,就算是降价了,谢云逍一分赈灾的银两也未讨要到,也做不了什么。
  李文厚说服自己,只当与谢云逍这种纨绔子弟过家家。
  但他万想不到,谢云逍此行本就是来压粮价的,讨要赈灾银两不过是贺寒舟放的烟雾弹而已。
  就城中的粮价降低的当日,冀州城里便来了一个神秘的买主,将那几位粮商的粮食全都买空了。
  与此同时,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城中的涉县流民也全都消失了。
  等冀州官府反应过来时,粮食都被运走了一半了。
  李文厚品出不对劲来,忙派周忠去拦截粮船。
  雨势不小,等周忠赶到码头,全身都湿透了,好不狼狈。
  码头上的官差正跟船家对峙。
  周忠顾不得打伞,直冲了过去。
  “快快拦住!这群废物同贱民废话什么,快快快!都给我抓起来!是哪个贱民这么大胆子倒卖粮食?!快抓起来,再敢拖延格杀勿论!”
  官差面色为难,“二老爷,不是小的们不去抓人……”
  此时,船帘被掀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船舱内走了出来,这官差的话自然说不下去了。
  这位男子刚一踏出船舱,一旁一作平民打扮的人立即训练有素地为他撑起伞。
  那男子一脸不耐烦地扫视周忠等人,却在转身时仔细地关好船舱的帘子,唯恐里面进了冷风。
  他举止散漫,抱胸而立。
  周忠眼神震惊,脸色呈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是、是你……”
  很明显来人正是谢云逍。
  正是因为是他,衙门的捕快多少对他有些阴影,才没有第一时间按照巡抚的意思把人都拿下。
  谢云逍神色傲慢。
  “是你爷爷我。”
  周忠此时已分不清脸上流的是冷雨还是冷汗,他磕磕绊绊道:
  “谢、谢大人……”
  谢云逍挑眉,“啧”了一声。
  “不用谢,再见。”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谢大人留步!”
  周忠开始习惯性抬起袖子擦额头的冷汗,但此时大雨倾盆,“汗水”自然是擦不尽的。
  这短短时间内,他心头放佛转了上万个念头。
  这些念头繁杂又凌乱,最后唯有一个念头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那便是,他们全被谢云逍给涮了。
  谢云逍不耐烦地回头看。
  周忠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谢大人,这些粮食都是您买的?”
  谢云逍脸一黑。
  “废话,不是我买的,踏马你买的?!”
  周忠被他训得眼前直冒黑星。
  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李文厚也从来没有这种态度训他像训孙子似的,关键是他还半句话不敢反驳。
  “谢大人您买这些是做什么用的……您知道的,冀州眼见着要受灾了,您这会买这么多粮食,这不是发国难财嘛……”
  谢云逍转身纳罕地盯着周忠。
  “给爷听笑了,我发国难财?你们这群老登才打着这个主意把,现在倒把屎盆子往老子头上扣?”
  “谢大人,您说笑了,下官们怎么敢?”
  周忠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他缓了缓,又咬咬牙强撑着道:
  “只是……您这破费这些个买这些粮食做什么,也是浪费,不如这样,您若是愿意退,商户们愿意多添一倍的价格还您这笔开销……”
  谢云逍单手摩挲着下巴,啧啧称奇。
  “啧啧啧,这钱也真踏马的好赚,都快赶上老子的0元购了,可惜啊,老子不是资本家。”
  周忠立即道:
  “谢大人若是不满意,价格还可以谈……”
  “行了行了,别踏马想着收买我了,老子高风亮节的不吃这一套,就知道你们这群老登总把我当大傻北,劝你们好好睁眼看看,老子过几天水都治成了,你们还在那里瞎比比。”
  谢云逍话里话外对治水胸有成竹,周忠神色僵硬,眼神泄露出怀疑之色。
  谢云逍嗤笑道:
  “不信啊,不信你看看护城河地水势吧,一天天的净想着贪污受贿,一群老登一点正事不干,我都替你们害臊……”
  说着,谢云逍不再理会他,边走边念。
  “船家,开船吧,别墨迹了,他们这群饭桶不敢做什么的,快开船,别一会把我老婆冻到了……”
  周忠有些呆滞地目送谢云逍远去。
  他楞楞看向河水,悚然间发现,明明上午快要涨到河岸上的水势,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降了下去,几乎已恢复成洪情前的水位了……
  “布政使大人,怎么办?”
  周忠猛然回过神来。
  “赶紧通知中堂大人,给左相递折子,快!”
  第58章
  从午后起, 从冀州出发的驿马已跑死四匹,终于在第二日寅时,第五匹驿马载着冀州巡抚李文厚的密折抵达了京城中心处的左相佟府。
  但佟府门禁森严, 层层查验, 等密折送到佟府管家手上时, 已到卯时。
  “谢云逍冀州治水居然治成了?!”
  佟府大管家当下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快、快备轿!得尽快报相爷!”
  与此同时, 皇宫太和殿内, 左相佟晖正“慷慨陈词”。
  “陛下,冀州府的奏折您已过目,此次冀州洪灾触目惊心,涉县灾民流连失所,可钦差谢大人却多日不见踪影, 肆意与男宠荒诞淫乐,私下盘剥冀州官商收受贿赂, 擅自罢免冀州官员,视陛下钦差御令为无物, 大误国事,还请陛下裁夺!”
  九门提督管统、都察院刘瑜等人均面色沉重。
  早朝一开始, 佟晖便携户部尚书钱武及一干人等齐齐弹劾谢云逍,来势汹汹。
  管统等人虽不相信谢云逍会有上述行径,但此次冀州洪情形势严峻, 纵使太和殿内谁当这个钦差都束手无措,他一开始便对谢云逍北上此行不抱希望。
  此次佟晖切切实实拿到把柄, 他们虽有心回护谢云逍也只能见招拆招。
  “果有此事?”
  皇帝萧政臃肿的身影高坐在龙椅之上, 语气有些许不耐烦。
  佟晖忙躬身答道:“回陛下,千真万确!”
  “哼,好个谢云逍。”
  萧政神色莫辨地看向下首一干官员。
  谢云逍冀州治水办砸了本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要是办成了他倒还惊讶些。
  但是此子竟敢在冀州明目张胆如此行事,太过嚣张,完全没把自己给他封的这个钦差大臣当回事,让人看着实在生厌。
  果然萧碧君的儿子能是什么好货色。
  不过眼下边关未定,还用的了谢冲,不能太处置了谢云逍……
  萧政迟迟未发话,太和殿里静了下来。
  佟晖手持笏板垂首躬身,恭敬地等待回话,他的眼睛看向太和殿的对面的金砖,眼神中尽是志在必得。
  “陛下,眼下水患未定,如今情状,微臣以为,还是革去谢云逍的官职,尽快将他押解回京。”
  萧政微微眯起眼睛,半晌不置可否道:
  “行了,缓缓再说吧。”
  佟晖诧异地抬头,一脸意外之色。
  他谋划多日,皇帝竟如此轻轻放过。
  他暗暗咬牙又试探道:
  “陛下,谢云逍冀州一行如此目无王法,闯下大错,陛下合该再派一位钦差署理冀州水灾事宜,且,理应将那谢……”
  佟晖话还未说完,萧政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佟晖,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佟晖心中一惊,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在,萧政很快便移开视线往太和殿左侧的武将那列看去。
  “平南王呢?”
  佟晖表情一顿,斟酌道:
  “陛下许是没看平南王的奏折,王爷得知涉县洪灾的事情,昨日一早已出发去冀州了。”
  萧政冷哼一声。
  “行了,涉县这不现成的又去了一位钦差,也用不着朕派了,还有无其他事了,无事赶紧退朝。”
  佟晖心念几转,终是不甘心,他暗暗冲后方使了使眼色。
  户部尚书钱武立即上前道:
  “陛下,臣还有本启奏,谢云逍藐视圣上,贪赃枉法,涉县生灵涂炭,人神共愤,陛下虽仁慈也应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才是,平南王虽军工卓著,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微臣以为理应尽早将谢云逍查办,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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