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是对“包养他的金主一朝失势”他将如何生活的恐惧,而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
  那个声音曾经告诉过他“贺易凡破产后,走投无路,把自己当作礼物送了出去”……
  那句话像冰块一样滑进脑海,又一点点化进血液里,让季修白不再能正视这段时间和贺易凡的关系了。
  他一度以为贺易凡脾气收敛了,学会了温柔,开始照顾他、陪伴他,是终于学会认真了。可现在想来,那些转变也许不是成长,而是算计,是贺易凡在一文不名之后,用尽全力维持这段关系的“投桃报李”。
  甚至可能根本不是爱意——只是一个为了稳住他的权宜之计。
  这个贺易凡可能不爱他的认知,让季修白的胸口一阵发紧。
  他无法接受。
  不仅仅是被骗,更是在他以为终于可以相信对方、靠近对方时,才发现那靠近的基础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那不是爱,是利用,是假象,是他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爱情故事。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说出了哪怕只是同居人,也显得过于残忍的一句话。
  “……既然你没钱了,”,他低声说,目光颤抖着垂下,不去看贺易凡的脸,“那我们分手吧。”
  贺易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小腿边的电视柜在匆忙之中终究是关的不严,调皮地弹开了。
  “好,”,贺易凡沉声回答,感受到了那个模型箱子的重量,沉甸甸的,有着和造型一致的质感,但是可能没有机会再送出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挽留。
  这段关系以原主贺易凡的强取豪夺开始,终于以他的失权落魄结束,这是一个在谁口中都合情合理的闭环。至于在故事中两位主角产生的爱意……一直到现在,具象化季修白对他感情的系统关怀值还是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不应该过度的自作多情。
  或许季修白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戏精,能当一只嘴毒的黄嘴八哥,也能装作一只娇贵的金丝雀,不过无论他做什么,都足够的耀眼,就像他在舞台上那样,热烈地绽放着。
  对于这样的人,贺易凡没道理去死缠烂打,季修白想走,他就放手。
  第40章分别
  ◎两败俱伤◎
  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应该回去上班了,心里清楚着这一点,贺易凡却慢吞吞地坐了下去——本来想坐到沙发上的,但是双腿忽然一软,他跌倒在了沙发前的地板上。
  还是冬天,没有铺地毯的地板触感上坚硬而寒冷……之前的地毯在两人某一天晚饭后喝咖啡时被打翻的咖啡弄脏了,撤掉的地毯堆在阳台的角落,本来说有时间去清洗一下,但是他们两个谁都不是做家务的料儿,脑子里也没活,竟然一齐把那张可怜的地毯忘记了,等再想起来时污渍早就洗不下来了。
  他们一致地推诿着责任,在笑闹一番后决定重新买一块地毯,买一块毛更短一点的,并且图案要鲜亮一点,已经定好了去商场挑选地毯的时间,但是全都来不及了……
  在这种寂寥的时刻,想起来的却偏偏是很美好的回忆,贺易凡苦笑起来。
  明明用胳膊撑一下身体就能回到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但是贺易凡感受着刚才跌倒时硌到小腿的疼痛,慢慢垂下头,连完成这样一个微小动作的力气都没有。
  被茶几上传来的轻微震动提示,贺易凡抬头看向了亮起屏幕的手机,手机收到了一条系统提醒而震动了一下,目光从那条毫无意义的消息上挪开,贺易凡看到时间已经来到了16:12。
  请的一个小时假眼看已经要过去了,但是完全不想动。
  哪怕只是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劲。他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成了一团软塌塌的水泥。心口沉闷发胀,像被按了一块湿漉漉的布,不透气,不舒坦,也没有尽头。
  小白走了。
  贺易凡强迫自己越过这道思绪考虑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不和小白在一起的话,系统上的关怀值就没有什么指望的必要了——虽说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关怀值也没有怎么长过,但毫无疑问,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那关怀值增长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但是相应的,他也不必再强装大款了。
  季修白不在,他努力维持的多金总裁形象就没有意义了。
  可以不用再接私单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工厂也关掉好了、还有剧团也不要去了……音乐餐厅的工作倒还可以留着,作为他生活费的来源。
  他一个人的话怎样都可以,吃上面一个月几百块钱已经算很奢靡了,还有房子、车子,他都不需要,把这些开支都削肩掉,他可以做一名很快乐的单身汉。
  不过这栋房子转手出去的话,他就得着手租房的事情了,需要搬家,还有房子里一些值钱的玩意儿,他得确认是不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又觉得麻烦起来,贺易凡难捱地叹出一口气,不想再去分辨痛苦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了。
  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安安静静地烂在这里,变成一具没有痛觉的尸体,被人丢进垃圾场也无所谓。
  可惜,系统不会让他如愿。
  【你就这样把主角放走了?那任务怎么办?你不想要暴富了吗?你不想实现躺平的梦想了吗?】
  系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炸进他脑子里,清脆、尖利、童稚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操心老妈式的急迫。
  贺易凡用手臂挡住眼睛。手臂冰凉,带着一点皮肤的涩意,他闭上眼睛,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不想,不想,”,贺易凡闷闷地说,“你别吵了,我头疼。”
  他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一边和自己僵持,一边缓慢地倒数着时间:16:18—16:24——16:31……
  终于,在第十七次想“要不请病假”之后,他还是撑着沉重的身体起身,像拖着铅块一样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剧团的工作很缺人手,自己不去的话无疑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就算不顾及平时一直很热心的同事,作为一名社会人的责任感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就是社畜的自我修养吧,拎起背包,贺易凡拉开门时自嘲地笑了笑。
  ————
  季修白坐在车后座,车窗上浮着城市霓虹扭曲的倒影,像画纸上被水泼过的墨迹。他盯着那些光斑出了神,脑海一片空白,直到车驶过一个熟悉的路口,他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从得知贺易凡破产到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半秒也没有想起那个“维持美强惨人设”的任务。
  他微微一顿,轻轻咬住牙。
  季修白一直认为自己是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有着清晰的目标,绝不会为无聊的感情所困,但刚才自己的心情,完全就是一个已经恋爱上头的蠢货。
  车行至一处红灯,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偏过头,双手交握抵在眼前。
  自己不是那样的,他想,他有着很艰巨的任务要完成,而他必须完成这个任务来保护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母亲……眼眶酸痛到了连睁开都感受到痛苦的程度,但是季修白咬紧牙关,不肯承认自己想哭了。
  ‘他不爱贺易凡’,他这样告诉自己,他与贺易凡在一起只是因为贺易凡能帮助自己完成那个“维持美强惨 ”人设的任务。而现在贺易凡没用了,所以他离开贺易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不伤心。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下,轮胎碾过斑驳的水泥路面,发出低哑的摩擦声。
  “就这儿?”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声音带着点疑惑。
  季修白“嗯”了一声,没有解释。他推开车门,夜风裹着灰尘拂在脸上,让人冷得浑身发抖。
  小区入口的路灯已经坏了,伸手不见五指,摸着黑走过几栋楼,季修白看到了单元门口贴满了各种褪色的搬家广告,上面的油污手印已经发了黑,像是有人无声地在这里生活了太久太久。
  楼道内墙皮剥落,每一层都堆着纸壳和塑料瓶。季修白拾级而上。走廊的灯泡像个被掏空了的瞳孔,死死盯着天花板,在他脚边拉出一段模糊昏黑的影子。
  钥匙插进锁孔,门“咔哒”一声打开。
  一股久未开窗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点橱柜木头和洗衣粉的味道,混杂得熟悉又遥远——母亲去年就开始频繁的住院了,而季修白自从被贺易凡带走后,这个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按门边的电灯开关,咔哒一声——却什么也没亮。
  他愣了一下,又连按了几下,仍然没有反应。屋子陷在一片深灰的阴影中,像一张空荡荡的草稿纸,没有落笔的痕迹。
  季修白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
  光柱在室内划出一条细长的光路,将家具的边角映出浅淡的影子。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摆设简单整齐。角落的椅子上还搭着一条绒毯,茶几上搁着早年的老式玻璃烟灰缸,上面落了一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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