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至于那段插曲,本就是错误,及时修正就是了。
他并不好男色,也未曾跟别的男士有过纠葛,只有一个方绍伦。
或许因为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同宿同寝,日常活动,难免有搂抱、挨蹭之举,让早慧的他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既知不该有,剔除就是了。没有方绍伦这道藩篱,再想办法将张三弄走,无人禁锢得住他心中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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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坤打着为棉纱厂找销路的幌子,特意回沪城陪方绍伦过周末。当然,生意上的事也不能耽搁,他写了两封名帖,喊赵文赵武,来听命的只有赵文一个。
“赵武呢?”
“上医院去啦,”赵文皱眉不解,“最近医院里头有啥东西勾他魂似的……”
话音刚落,赵武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急匆匆的喊了声“三爷”,又一迭声的问,“大少爷呢?大少爷呢?”
方绍伦扣着袖扣从二楼走下来,“怎么了?”
“那鹤,鹤……”他向来口拙,一急更是语无伦次。
“人不行了?”方绍伦一凛,跟着他就走。张定坤和赵文对视一眼,也跟在后头。
一行人火急火燎地赶到病房,却见鹤仙悠闲地靠在床头,白嫩嫩的手指正在剥橘子,这早秋的橘子酸得很,他眉毛眼睛都皱一块。冷不丁瞅见一堆人涌进来,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橘子滚落到地上。
赵武上前捡起来,倒是松了口气,“你没事了?大少爷我给你请来了。”
鹤仙看看方绍伦,又看看一旁一脸不悦的张定坤,紧张的揪起了被子,“大,大少爷……”他是青楼楚馆一贯的作派,要达成目的就要撒娇卖痴,为了让赵武去请大少爷,他又是咳又是喘地扮柔弱,向来实心眼的赵武却当了真。
张定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挽着方绍伦肩膀就走,赵武却又兔子似地蹦过来,想拦不敢拦的样子蹭方绍伦衣角,“大少爷,这鹤……找你有事哩。”
方绍伦拍开张定坤胳膊,“你忙你的去吧。”
“啧。”张定坤皱起长眉,他特意周末过来,就是想着不单晚上可以肆意尽兴,白天也能一整天黏糊。
“去呀。”大少爷催促着,又安抚地拍拍他后背。
“那我在家等你?”
“行行行。”方绍伦赶他走,他挖了赵武一眼,甩手出了门。赵文飞起脚,踢了他弟屁股一记,跟着张定坤走了。
大少爷不差钱,给鹤仙订的单间病房,护工出去后,房里只剩下三个人。
“说吧。”大少爷言简意赅。
“还没有谢过大少爷的救命之恩……”
方绍伦摆手,“要是这个倒不用说了,天意安排。”若不是赵武驾车滋了人一身雨水,他也注意不到路边躺倒的这株病秧子。
“我……”鹤仙不自觉就开始喘气,露出弱不经风的样子来,“您能不能帮我跟贤哥打个电话?让他来看看我?我有一句话想跟他说。”
方绍伦还没说话,一旁的赵武倒先动了,扶起肩膀,拿枕头给他塞在背后,又将被褥给他掖到胸口,一顿操作行云流水。
鹤仙瘦得跟麻秆似的,被单下隐现细长的四肢,极为瘦削的面颊在粗手粗脚的伺弄下露出点微微的血色来。
大少爷愣了愣,在那道祈求的目光里点点头,回到公寓,便给徐府挂电话,徐家自然没有住在原来的府邸,但几经周折还是拿到了新号码,打通了电话。
门房将电话接进去,片刻后,话筒那头传来徐敦惠温厚的声线,“喂,哪位?”
“敦惠兄,是我。”方绍伦开门见山,“鹤仙躺医院里头,想见见你。”
话筒里一阵沉寂,片刻之后,传来略带讶异的询问,“他……怎么上医院去了?”
方绍伦叹气,不知道他这位世兄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那么严重的病情他会没感觉?尤其丧礼之后他听到那番对话,病中使用显然是跟这位仁兄了,他冷声道,“嗯,一直在医院里住着呢。”
徐敦惠的声音显而易见的慌乱,“一直住着?绍伦你付的钱?我最近手头很紧……唉……”话筒那头传来尖刻女声,“谁的电话?”
方绍伦扣上话筒,禁不住冷笑了几声。
张定坤小心翼翼的靠过来,将他搂进怀里,“这遇人不淑,无分男女。”他看大少爷一脸愤愤,轻抚着他的眉眼,“不过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小娘皮勾住了我们家小武子,还算有点手段。”
“什么?”方绍伦抬起身,“你说鹤仙跟……赵武?”
“你什么时候见赵武这么紧张过?”
方绍伦回想二人的情状,倒真有些不可言说了。“那还打什么电话?”他原本有些郁卒的情绪一扫而空。
“大概还没上手,又或者那只鸟想求个准信?倒也算有始有终。反正赵武那小子的心思我一眼就能看透。”张定坤看他家大少爷双眸亮起来,忍不住亲上去,“这么巴望着人家好哪?”
他但凡跟大少爷待一块,总忍不住那些动手动脚的小动作,“先跟我好一好。”
到底是从医院出来,张定坤乘机磨着大少爷洗了个澡,他从英国带回来一堆物事,薄薄的绸缎睡衣是伦敦新款。
方绍伦那套颜色偏粉,他原本不肯穿,但张三一个劲夸好看,料子又着实舒服,只穿在家里倒也无妨。
张定坤开了收音机。
因为是周末,他很想玩一点罗曼蒂克,邀请他家大少爷去听爵士乐队的演奏会,是近来沪城极流行的项目。
但大少爷发懒筋不想再出门,他便拎过收音机摆弄起来。早在民国十一年,美国佬在沪城创办了华国第一座广播电台,常常循环播放当时风靡美利坚的爵士唱片。
悠扬浮华的乐声在客厅里萦绕,热恋中的情侣总是自带黏性,明明只是普通的眼神交汇,但就像长了小钩子似的,钩得两人靠一块去了,在慵懒的午后,双双躺倒在大沙发上。
张定坤搂着他家大少爷,只觉得怎么也爱不够,薄唇在他黑亮的发顶、光洁的前额上轻啜不停。
方绍伦趴在他的怀里,阳光从阳台踱步而入,熏得人昏昏欲睡。
张定坤低头叼起他的唇,“别睡,回头晚上走了困。”
“别闹……晚上有走了困的时候吗?”只有困不够的。
张定坤把手伸进他衣服里,不轻不重的揉捏。
“你够了啊,晚上还不够你疯的……白昼宣淫……”
“晚上有晚上的份额,白天有白天的……”
两人歪缠着,啜饮声渐起,夹杂着低吟。
情话入耳。缱绻入心。
门上那一声轻响被乐声、亲吻声掩盖,直到拐杖重重拄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大喝,“孽障!”
两人慌乱地抬起头,门厅处赫然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方学群面色铁青,怒目圆睁,一只手指着两人,“你们……你们……”语不成句,浑身颤抖。
第73章
在方绍伦记忆中始终伟岸的身躯此刻却是摇摇欲坠,他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接,被狠狠一把推开。方学群那根不离身的铁木拐杖顺手甩在他胳膊上,人却是踉跄着往后退,多亏身后的老管家扶住了他。
“孽障孽障啊……”方学群喃喃念道,一张老脸通红,浑浊的双目定定凝视着大儿子,目光却锐利如有实质,在两人同款不同色的睡衣、蓬乱的头发和慌乱的神情上一一扫过。
方绍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爹,我,我……”他哑声喊道,张定坤跟着半跪了下去,喊了声“老爷子”。
饶是他一向镇定,此刻也慌了神,事出突然,眼下这场景是最坏的情形。
他的目光扫过老管家手里握着的钥匙,那是他亲手奉上的忠心,却开启了人生中最难堪的一幕。
方学群一双鹰眼不断在二人之间梭巡,神情渐渐变得狠厉,“吭哧吭哧”的呼吸声显示着他不断高涨的怒气。
老管家在一旁担忧地提醒,“老爷您消消气,当心身子……”
方学群扬起拐杖,狠狠敲在跪伏的人影身上。
第二记落下来的时候,张定坤扑了上去,抱着轻颤的肩膀,沉声道,“老爷子,都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冲我来。”
“滚开!”方学群怒喝道,“我只教训我们方家的不肖子孙!”铁木拐杖重重磕在大理石地板上。
方绍伦推开张定坤,喊了声“爹”,额头重重磕地。他满心萦绕着慌乱,浑然不知自己抖如筛糠。脑海里像灌入了浆糊,浑沌一片。
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张定坤眼瞅着那拐杖高高举起,狠狠甩下,哪里克制得住,扑在大少爷背上,紧紧搂着他。他极力镇定心神,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不让老爷子出这口气,没法坐下来谈。打吧打吧尽管打,他皮糙肉厚受得住。但要他眼睁睁看着方绍伦挨揍,那是万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