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被兄弟姐妹们架上火刑台的那天,她在明晃晃的白昼看到了漫天璀璨的烟花。
生死和剧变都来得太快,少女想不明白,唯有向死亡和幻境中的烟花寻求答案。
可在她从容面对死亡时,一个神秘的黑袍人从火刑台上救走了她。
黑袍人带着玄铁面具,轻功十分迅捷,比之捞月谷鼎鼎有名的降雨更胜一筹!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是不是乐乐乐让你来救我的?!”
黑袍人托着她的腰,带她快速窜行在竹林上方。
“别幻想了,那种男人靠不住,他不知道在哪个青楼里快活呢。”
温瑢听见黑袍人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情不自禁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你胡说什么?乐乐清风霁月,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人,而且除了他,还有谁会救我?”
玄铁面具下诡异的小眼睛朝她看来,“小姑娘,你看男人的眼光真差劲。”
话音刚落,黑袍人便带她飞下了竹林。
她被轻轻放在地上。
黑袍人的动作与它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完全相反,竟比女子更加细腻温和。
“姐姐!”
温瑢正疑惑呢,一回头,忽然看见披头散发的小瑜向她奔跑而来。
她蹲下身体,朝小瑜张开双臂,连日来的痛苦和阴霾在这一刻暂时化为乌有,“小瑜!”
姐弟二人紧紧相拥许久,当温瑢想起要感谢黑袍人时,一转身,才发现黑袍人早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小瑜,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他把我带出密室的,我跟他要姐姐,他好像很无奈,然后就去找你了,结果他真的把你带给我了!他是个大好人!!”
温瑢望着竹林深处,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
周禧心里琢磨着:一身黑袍?脸上戴着玄铁面具?声音嘶哑难听?轻功高超?这不就是要杀我的那个黑衣人?!!
“再……后来呢?”
他此刻正坐在河边石头上清洗衣衫,听见温瑢说到这里,手中动作僵硬发愣,就和他的表情一样,都充满了疑问。
温瑢在草丛另一边的河水里泡着,二人只隔一片草丛。
虽然皆袒露身体,但他们彼此之间有一种古怪的亲近感,像是早已跳出性别局限,唯由一根纯洁的弦牵连着两颗坦荡的心。
林参远远站在树林树下,背对河流,兀自拆了缠在右手上的肮脏的绷带。
江满的黑蛟麟膏果然是好东西,才两天,手心箭伤就已经结痂了。
只是林参尝试握拳依然会疼得难受,导致处理尸体时不敢过于依赖右手。
另一边,温瑢谨慎地看了眼林参,见林参在默默为自己处理伤口,因此确认林参不会突然靠近,这才说出了路上一直不敢说的话。
温瑢:“林小公子,我要告诉你一个有关捞月谷前任谷主的秘密。”
周禧正弯腰洗衣服,闻言俯向河面一动不动,支耳倾听。
温瑢语气肃穆,盯着林参在树下的背影,深吸一口才侃侃道来,“我曾亲眼看见饶谷主和荣王站在一起,强迫我的爹娘贡献出一个五岁以下的孩子帮他们炼药。
“我爹娘不得不从,于是交出了我的弟弟小瑜,我不知道他们对小瑜做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小瑜便被关在地下密室里,再也不能离开那片黑暗。
“我记住了那种药的名字,叫——赤毛蝉。”
周禧:!
周禧猛直起腰,发尾甩出的水珠像雨点一样连接惊起河面涟漪。
温瑢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我带着小瑜在码头生活了半年,日子渐渐平稳,之后却不幸遇到了土匪。我被土匪抓走囚禁之前,看见他们把小瑜丢进了河里。
“我以为小瑜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没想到……”
她哽咽着忽然笑出声,“林小公子,你的四师兄,就是我的小瑜,年龄、名字、分开时间,以及煮面方式,全都对得上。”
周禧双目惊瞪,嘴唇颤动却发不出声音。
温瑢擦了把眼泪,稍稍平复心情后,继续讲述。
第72章
“捞月谷在帮荣王炼赤毛蝉,他们一定是想要复活谁,或者有别的更加不为人知的目的。”
*
温瑢在早市向善良的阿婆要了一把面和一个鸡蛋,回到废弃古宅后用破烂铁锅煮给弟弟小瑜吃。
“鸡蛋给小瑜,姐姐不爱吃蛋黄。”
蒸腾水汽从坐在台阶上的姐弟二人头顶飘出来,扭绕着升向明亮的天空。
懂事的小瑜知道姐姐不是不爱吃蛋黄,只是找借口把鸡蛋让给自己罢了。
“可是我不爱吃蛋白!”
小瑜挑出蛋白丢进姐姐碗里,装出一副挑食不懂事的样子,完事后端着缺了一个口的碗转过身,背对温瑢,呼哧呼哧吹面。
温瑢看着碗里的蛋白,心酸滋味惹得鼻头干涩难忍。
“小瑜,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活下去……要不,我送你回温家吧?”
“姐姐!”
小瑜挪动小碎步,带着屁股转了半个圈,乌漆嘛黑的大眼睛圆鼓鼓地望向温瑢,气势昂扬地说:“不用怕!我已经找到活干了!码头的船长大叔让我帮他卸货,一早上会给我五文钱呢!”
温瑢听罢噗嗤一笑,短暂失笑后眼泪却不知不觉随之而来。
小瑜忙放下面碗,从口袋里掏出可怜的五文钱,用两只小手捧着举到温瑢面前展示,“喏!这是我早上挣的!够我们今天吃饭了,姐姐不要难过,我们好手好脚,怎么活不下去?”
温瑢避开他温热的视线,借撩头发的动作擦掉眼泪,“姐姐不如你,虽然我不喜欢温家,可毕竟是温家给了我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温家不要我了,我才发现自己这么依赖它……”
“姐姐……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不想回去……不想一直被关在地牢里,现在这样……很好……”
温瑢缓缓转头朝他看回去,看见他低头挑起一筷子面条往嘴里送,直到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才停下,然后艰难地往肚子里咽,就好像卯足了劲要把过去几年暗无天日的时光和委屈全都咽下去!
“对!”
温瑢直起腰杆,“姐姐说过要带你永远脱离那个黑暗的地下室!现在怎么能把你送回去呢!”
她用力揉了揉小瑜乱糟糟的头发,忽然信心倍足,“没有温家,我们也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小瑜扬起笑脸,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在温瑢眼中分外可爱,带给温瑢充满希望的干劲!
姐弟二人就这样在码头干起了杂活,小瑜身板虽小,力气却很大,尽管只能帮商船卸一些杂碎物品,但也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温瑢则在码头附近的小面馆帮忙洗碗端面,面馆阿婆付不起薪水,但给他们提供了简单的茅草屋当做住所。
有好心的面馆阿婆和船长帮助,姐弟二人渐渐习惯了寻常百姓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面馆阿婆没有子女,也是个可怜的孤寡老人,她说以后这个小面馆就让温瑢姐弟二人继承,而阿婆只需要有人为她送终。
小面馆结构单一,并不挣钱,但温瑢不气馁。
因为少时常在温珏身边看温珏做生意,她脑子里还真有那么点儿生意经,随随便便便想出了一连串扩大利润的法子。
如此,她幻想着很快就能攒够给阿婆置办棺木,和为小瑜以后娶媳妇儿要用的银子。
温家的事情,还有捞月谷,就让它们彻底成为过去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太光五年,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大船准时停靠在码头准备卸货,殊不知一群恶匪盯上金灿灿的货物很久了。
船长在抗争中死去,胸口中刀口吐鲜血倒进河里。
水手和船夫们以为仗着极强的水性就能从河里游走逃跑,却成了恶匪的活靶子。
无数支邪恶的铁箭像火弾流石般砸向河面,没多久,藻绿色的河水便成了一大片红色汪洋。
岸上百姓四散奔逃,也没能逃掉几个。
面馆阿婆年迈,压根不打算跑。
她从容地笑着叮嘱温瑢,“记得回来给我收尸,老婆子不怕死,但不想当孤魂野鬼”,然后用苍老粗糙的手把她和小瑜往外推,“快跑吧。”
她神色之坦然,显得死亡无足轻重。
只是在看见温瑢和小瑜都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后,阿婆的声音里才有了紧张情绪,“跑啊!”
温瑢不肯弃她而逃,小瑜也发了疯地要为船长报仇。
温瑢拿上削面的刀走向恶匪徒,手腕一甩挽了个帅气的刀花,“温家教给我的功夫,终于派上用场了。”
可她才杀了三个恶匪,终是寡不敌众,伤痕累累地倒下了。
她被小喽啰丢到恶匪头子脚边,听见身边的人说:“头儿!你看!这个妞儿,俊不俊?!”
“呦,这风吹日晒的码头还能养出这么白白净净的小娘子,真是意外收获,带回去,让爷好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