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说错了。”
问题的本质从来不在她是否为他感到担忧。
而是他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博取她的关注。
*
京大的校东门外,老电线杆斜插在路口,经过旧墙翻新的老旧小区外部一家接一家小餐馆。
周围的住户只有租房的京大学生和不愿离开旧屋的老人,两个年龄差巨大的群体和谐地挤在一起。
在这种锅气十足的片区会有种脚落地的踏实感。
最近林杳眠一直借住在袁曼香租的一套一单间,两个女生挤在一张一米四宽的小床。
两周没和宋淮靳见过面。
他像无事发生一样,照常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旁敲侧击地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住。
几乎每天问一遍。
林杳眠没有正面回复过。
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晚上,林杳眠和袁曼香坐在一家炒菜馆里吃饭。
袁曼香用劣质抽纸擦拭桌上的油污,好奇地问:“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林杳眠迟疑一会儿,将事情描述了一遍,省略了其中难以启齿的细节。
袁曼香听完以后只有一个念头。
“这人是不是有病?!”
随后又肯定地点头:“这人肯定有病。你还是赶紧跑吧,我看网上说的这种男的最可怕了。谈恋爱的时候对你好得不行,分手后指不定干出什么非人的事。”
“我觉得他小时候的经历对他影响太大了。”
袁曼香用筷子敲在桌面上:“你怎么还帮男的说话?他现在装病装可怜…”
“他不是装的,是真生病了。”林杳眠认真地反驳。虽然他用错了方式,但遭受的苦是真的。
“行行行。他现在故意生病装可怜,以后夸张点以死相逼,你怎么办?”袁曼香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沉默片刻,林杳眠说:“我准备好和他分开了。”
袁曼香被突如其来的转折整懵逼,愣愣地看着林杳眠,好半天才说:“你怎么又替他说话,又要跟他分手的。”
“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她希望他一直天真潇洒下去,永远是她喜欢的样子。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林杳眠安静地侧躺在床上,旁边玩手机的袁曼香还以为她睡着了。
其实不然。
林杳眠望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呆,产生一种错觉,下一秒背后会有一个滚烫的怀抱圈住她。
然后她会想起宋淮靳的脸,眼尾下垂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柔软的头发。
还有以往不为她知的细节浮上水面。
宋淮靳的行为或许发生得远要早于他所说的九月。她第一次住在他家,他睡在沙发上感冒了。他踢球的时候总是下雨。他将她的头绳勒在手腕。这些猜测没有证据,甚至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林杳眠的泪水无声地滑到枕头上,又一次被海啸般的疲惫淹没。
他不应该变成这样。
*
林杳眠找了个宋淮靳上课的时间回到公寓。
再次坐在米白色的沙发,她想起第一次来他家那种紧张感,那时候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平静地坐在这儿。
她只收拾那些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唯独在一件物品上生出犹豫。去年的生日礼物,那条丝绒般质感的蓝彼得石手链。
最终林杳眠将手链留在书房的抽屉里,她不知道宋淮靳什么时候会发现,但他总有一天会发现。
关上抽屉,她情不自禁地失笑。要是他当时送一个价格便宜点儿的礼物就好了,至少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带走。
笑着笑着,林杳眠又哭出来。泪水砸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缓过来后,她委托楼下等待的袁曼香帮她将行李箱拖回宿舍。
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宋淮靳回来。
这种等待很漫长。她希望他马上回来,怕再多等一会儿她又心软了。她又希望他今晚有其他事,晚些回来。
宋淮靳推开门看见沙发上熟悉的人影,被巨大的惊喜包围。
他丢下书包,快步走到沙发边紧紧地抱住她,头埋在她的发丝,气味变了,因为她住在外面用了别的洗发露。
“你可不可以回来住?”
林杳眠没有回答。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将挂着黑曜石的手绳猛地拽下来。
宋淮靳愕然地抬起头,不明白她的举动,却看见她勾勒着浅红的眼眶。
“你不需要它了。”
她松开他的手腕,仿佛还能看到那道早已消褪的红痕。
“你什么意思?”他的眉毛沉下去。
林杳眠平静地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她的指甲掐在编织精美的黑绳上。
“你回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宋淮靳以为她还在生气,又放缓语速,“我真的知道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干那种事惹你担心了。我已经把那些东西全部清理掉了,你现在可以去柜子里检查。”
“宋淮靳。”她叫他的名字。
“你知道吗?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是一件很累的事。我以前觉得考九十分不够,那就考九十五分九十九分,总能让引起我爸妈的注意。但他们其实只希望我过得快乐。那种期待完全是我幻想出来的,因为我以为这样可以让他们亲戚面前更骄傲点。”
“实际上,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但我犯了很多年。你看,我到现在想的还是有别人可以认可我的努力。”
林杳眠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接着说:“你不要这个样子。”
活在她的目光里。
他反复伤害自我的错误应该就停在这儿。
宋淮靳试图夺回属于他的礼物。
他固执地说:“你说什么我都可以改,你把它还给我。”
林杳眠规避他的动作,拉高音量重复:“你不需要它了!”
宋淮靳第一次没有控制住力道,狠狠地掐住她的手,眼睛变红,声音盖过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林杳眠垂眸眨了眨眼睛,泪水又砸下去。
“你已经很好了。”
是两个人在一起以后才变糟的。她早应该想清楚的,一个长期锻炼的男生怎么可能一直生病。
“我不要分手。”他一字一句地说,“随便你说什么,分手不可能。”
他不允许她轻而易举地进入他的世界,又轻而易举地抽身而去。
“那你就当我单方面跟你分手了吧。”
林杳眠费力地从他手中抽出手,带走那根箍住他很久的黑曜石,一圈红痕最后回到她的腕间。
“林杳眠。”宋淮靳的脸彻底冷下去。
他第一次用这种刺骨的语气叫她。
在寒冷的雪天,他在户外独自玩耍的时候,能划燃一根火柴就能开心半天,但她连这点温暖都不愿意施舍。
“你是不是当我每天跟犯贱一样围着你转?”
“你说分,那就分。你别觉得谁离了谁跟活不了一样。”
林杳眠平静地看他,最后一次看他
。
她说:“好。”
这是最好的结局,她想要的结局。
林杳眠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背后传来宋淮靳愤慨的声音。
“你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她没有回头。
第39章 道别平静的绝望
港岛的一年,时间过得比林杳眠想象得还要快,她卯足劲儿投入科研中,一方面是想多发文章,另一方面是缓解断崖式分手的阵痛。
组内的氛围很好,同事们经常调侃她不愧是京大来的,自带卷王天赋,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
林杳眠一笑而过。
在这块弹丸之地,她很难不想起宋淮靳。
但阵痛很快被忙碌麻痹。
她还从他那儿学到了一个小技巧,当普通话沟通不了的时候使用英语交流。
去年林杳眠在申请科研助理上四处碰壁,今年全然是两幅风景,offer接二连三地发到她的邮箱。
袁曼香对此调侃:「你去年攒了一年的人品,现在该爆发了!」
「锦鲤快借我拜拜,接offer!接offer!」
六月底,林杳眠回到京市,处理毕业手续。
毕业季,京大正门穿着学士服的学生和家人轮番上阵拍照。
但她的家人没法来参加毕业典礼。
远在非洲的林建峰在微信给她发了个大红包,让她在京市的最后几天好好和同学玩。蒋悦刚送走一届高三生,又接过新的一届。外婆的身体承受不住飞行的折腾。
袁曼香帮她拍了很多单人照,还有和其他同学的合照,然后鬼鬼祟祟地拉住她的手,悄声说:“旁边那个帅哥是不是也是你们班的?能不能介绍一下?”
林杳眠回过去一看,遗憾地通知他:“那个不是我们班的,但我知道人家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