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离开港岛,去买早饭时走路的节奏也不由自主地变得缓慢。林杳眠在家像尸体一样躺在沙发上,她每次周末都想这么干,但港岛的空气仿佛有种催化剂,只要停下来休息就是在犯罪。
  最近宋淮靳也很安静,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上次承认过错后被愧疚之心隐没,总之没怎么给她发消息。
  林杳眠更不想主动问候他,他以前在得寸进尺上很有一套本事。两个人重新慢慢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在姑姑家坐了不到十分钟,林杳眠感觉两边耳朵嗡嗡直响,姑姑那套长篇大论在表姐结后终于找到崭新的发泄之处。
  “姑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你当时还闹小脾气不高兴,最后还不是分手了。学生谈恋爱就是那么回事。你现在工作了可不一样,结婚要买房,以后生孩子要上学,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弄错一步到时候麻烦得不得了。”
  “这次姑姑帮你介绍这个,我都打听好的。对方工资在当地是中上游。而且他家在深市早就给他买好房了,还是学区房,以后你们小孩上学有着落。你们都是芜川出去的,共同话题也多。”
  “...”
  林杳眠几近麻木地带着姑姑发给她的地址和微信从表姐家里出来。她很快联系上对方,约好下午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对方叫陆明,凑巧也是博雅外国语毕业,比林杳眠大一届。
  见面的第一时间,林杳眠开门见山地表明:“不好意思,我回芜川之后才知道要和你见面这件事。我一直和家里说的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我妈可能没有跟我姑姑说清楚。”
  陆明愣了两秒,随即理解地笑笑:“没关系,我姑姑找我妈聊天时候,我妈还纳闷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要相亲才能找到对象,现在知道原因了。但我东西都点好了,你介意一起吃顿饭吗?”
  林杳眠长长舒了口气,点点头。
  庆幸碰到一个讲理的人。
  一顿饭吃得气氛轻松。陆明在深市从事计算机行业,谈吐大方。
  快吃完的时候,林杳眠开玩笑似地将那句话还回去:“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也要相亲?”
  陆明无可奈何地耸肩:“我妈非要我来的,可能你履历确实太优秀了。”
  “说得跟找工作一样。”林杳眠忍俊不禁。
  陆明也笑了笑,站起身:“工资在当地也是中上游。不管怎么说,还是很高兴认识你。早听说我们下一届高考出了个省状元,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本人。我先过去结下账。”
  林杳眠正打算将盘中最后残余的甜点扫荡干净,随意解锁一旁手机,准备看看袁曼香今天晚上又在日本吃了什么高级餐厅,结果宋淮靳的聊天框排上列表最上方。
  「你在家吗?」
  「?」
  「?」
  「你国庆出去玩了吗?」
  林杳眠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回复道:「不在家,我回芜川了。」
  宋淮靳直接打来语音电话。
  “你回芜川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林杳眠舀起最后一勺杨枝甘露,还没放进嘴中。
  “我结好账了,你一会儿怎么回家?要我送你吗?”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听见陆明的声音,安静两秒以后,软弱的愤怒通过听筒传入她的耳朵。
  “你明明答应我了,还和别的男人吃饭!!!”
  林杳眠被他的表达弄到一时间无语。她看眼站在旁边的陆明,说:“我等一下再打给你。”
  然后利索地挂断了电话,抱歉地陆明笑了笑:“我朋友打电话找我有点事。我家离这儿不远,不麻烦你了,你打车回去就好。”
  等坐上出租车,林杳眠在微信向宋淮靳发起语音通话。
  对方却始终没有接听。
  第48章 选择“我好冷。”
  林杳眠给宋淮靳打了三通语音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像一串散落的珠子落进耳畔。
  如果一个苦逼的上班族在休息日不想受到骚扰,或许会让手机在桌上震动半天,过很久再回拨过去,假惺惺地说刚才有点事没听到铃声。等老板说“没事,已经找到其他人”的时候,再偷笑一下。
  但像宋淮靳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永远有理直气壮拒绝的权利。如果他不想接电话,可以选择直接挂断,摆明告诉对方不想接,而不是欲盖弥彰地佯装道歉。
  林杳眠没有再拨下第四通电话,但她确定宋淮靳就在手机面前。回家路上,她在手机打了半天字,发过去一条长消息说明情况。
  晚上九点,外婆看完小品节目,来了困意,简单洗漱后便回房歇息睡觉。
  林杳眠关上客厅的灯,也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后脑袋才贴上枕头,接到宋淮靳的来电。
  “我在你家楼下。”
  林杳眠轻轻皱起眉:“不是跟你说了,我不在家吗?”
  最后一个“吗”字刚一出口,
  她刷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跑来芜川了?”
  宋淮靳没有说话。
  林杳眠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云,像是夜晚暴风雨的前奏。她叹口气:“我家从以前那个小区搬走了。”
  “你没有跟我说过。”
  他的声音很轻,伴着呼啦啦的风声。
  宋淮靳拿着手机。对面是老旧的小区,楼里零星地亮着灯,秋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道路的建筑风格和波士顿相差甚远,但当下的场景仿佛他在波士顿的生活的一个缩影。
  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要去哪儿,他找到自以为是的目的地,其实什么也没有。孤零零的路灯照亮道路,但他看不清该往哪一个方向走。
  芜川的秋天顶多称得上凉爽,但真实疲倦的冷意又一次严丝合缝地将他淹没其中。
  林杳眠在手机上编辑好一个详细到门牌号的地址,说:“你打车过来吧,我外婆刚躺下,我出不了门。”
  幸好父母出门旅游了,她想。
  二十分钟后,手机上收到消息:「到了」
  林杳眠起身去开门,站在外面的确实是宋淮靳,但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被包裹在深灰色的西装,裤线旁边事一只商务登机箱。
  新房的隔音效果良好,林杳眠还是带他进了卧室才问:“你去哪儿了?”
  “波士顿。刚从那边忙完回来”宋淮靳低着头。他的眼底映着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窝下方像被人用铅墨抹过,根根分明的睫毛蓄着疲惫的潮气。
  林杳眠别过头挪开目光,避免和他对视。
  “你想洗个澡吗?”
  宋淮靳安静地接过递到手边的浴巾,听从指令去到卫生间,然后顶着湿润的黑发回到她的卧室:“有吹风机吗?”
  林杳眠点头。
  卧室很快填满嗡嗡嗡的杂音。
  宋淮靳坐在床头,穿着白色的短袖短裤,年纪看上去一下子小了几岁。
  “我爸妈出去旅游了,你睡我卧室吧。”
  这是要留他一个人睡这儿的意思。
  宋淮靳一声不吭地卷好吹风机的电线,在她走门边的时候,才抬起头。
  他问:“你不能陪我一会儿吗?”
  林杳眠一辈子没想过还能经历如此荒唐的时刻。
  背着父母带前男友回家,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
  因为宋淮靳用洇着红的眼睛盯着她的时候,她心软了。尽管不知道那是累出来,还是他真的快哭了。
  林杳眠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问:“你去波士顿干什么?”
  “投资的一家公司准备在纳斯达克上市,被叫过去开了两周会。”宋淮靳翻了个身,布料的摩擦声沙沙作响,“你去相亲干什么?”
  “不是在微信上给你解释了吗?我姑姑介绍的,推脱不掉。”
  “那个人怎么样?”
  对话正在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此时此刻,林杳眠很想打开灯,看看宋淮靳是用什么样表情问出这句话。
  “很好很优秀的人,但我们没有可能。”她实话实话。
  纸面资料上,陆明是一位成功人士。一顿饭的接触时间,对方身上没有流露出自视清高的优越感。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林杳眠从事金融行业,不可避免地遇见过一些其他高薪行业的男士,这一类人很容易染上用下巴看人的习惯。
  如果没有和现在躺在旁边的人结合过,并且实打实出于相亲目的去赴约,陆明会是那种她愿意深入接触的类型。
  可前者是一个重要的前提,但已经不可能成立。过去既然发生的事实无法被改写。
  很久以前,林杳眠并未能醒悟到这一点。在异国他乡听到背后有人叫“lucas”,她总会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源头。她不习惯别人这么叫他,时间一久,听觉却变得尤为敏感,捕捉一丁点的细节。结果往往是路边推着购物车的母亲在呼唤自己的孩子。
  凉风调皮地掀起她的一缕黑发,她站在原地愣一会儿,然后迈开脚步,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那个时候她深信不疑,两个人再见面的概率趋近于零。但这个微乎其微的概率仍然大于她接受另外一个人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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