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个有留着棕色长卷发的男人不由分说就将手臂搭在她肩上,温热的掌心透过制服传来令人不适的温度。
“唐人街的银行发生了抢劫案,上头催我们马上过去。”
他的语气熟稔亲昵,不像是在讨论一桩恶性案件。
冬木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保持着完美的面部表情，声音平静：“我明白了,布朗警督。现在请你把手拿开。”
“这么严肃干什么？”男人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凑近，“反正你只是个仿生人。”
冬木茜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
她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光泽,像是两颗绿色的玻璃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布朗。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哇哦，这个表情...说真的,有时候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仿生人。你和那些只会端茶倒水的家政型号完全不同。”
“因为我是原型机。”冬木茜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具备自主成长功能。”
“那像你这样的原型机有多少？”布朗快步追上去，眼中闪着过分热切的好奇。
“警督,这是机密。”
他们的警车停在发生抢劫案的银行前,现场已经拉起黄色警戒线。
布朗快步走向现场的警员,询问现在的情况。
冬木茜站在原地，看似静止不动。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的瞳孔正以不自然的频率微微颤动，视觉系统和处理器正在高速扫描处理信息。
银行的三维结构图在她脑海里展开，门、窗、通风口，总有合适的突破位置。
连接上内部的监控系统后，劫匪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前呈现。
“三个劫匪。”冬木茜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两把m4步枪，一把□□手枪。包括银行职员在内，共十五名人质。”
她微微偏头，看向东面的建筑物：“狙击手在东侧制高点待命，优先解决看守人质的目标。突击组从西侧通风管道潜入，可以使用烟雾弹，他们没有红外线夜视装备。”
布朗早就见怪不怪，听她讲完就利落地套上防弹背心。
周围其他警员却迟疑地站在原地，目光在冬木茜陌生的脸和她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之间来回游移。
“还愣着干什么？”布朗厉声喝道，“没听到她的话吗？”
警员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检查装备。
当布朗转头看见冬木茜也在穿防弹衣时，不禁挑眉：“你不需要这个吧？”
冬木茜面不改色：“警督，我的维修费相当于你三年的工资，要减少不必要的损伤。”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嘴角下垂，眼中分明写着“你怎么知道我工资是多少”的震惊。
她有很多这样的记忆，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被她选择性放在意识最深处，再构建出高高的围墙。
但是它们像是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辰，一直在她意识深处闪烁着光芒。
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调取出那些切实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昨日一样清晰。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了呢？大概是她早就发现了，时间是个莫比乌斯环，那是她的过去，也许还是她的未来。
渐渐地，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水中的倒影被搅散。
冬木茜的意识从记忆的漩涡里抽离，像是溺水者终于上浮到河面，现实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最先苏醒的是皮肤的触感，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台面上，低温透过单薄的衣物传到背部。
她下意识想要活动手指，却察觉这样微小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到，大概是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
整个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听不见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她这才睁开眼睛，看到令人眩晕的惨白灯光。她不得不反复眨眼，直到视线逐渐聚焦。
身体没办法动作，冬木茜只能缓缓转动眼球，余光中看到环绕在四周的复杂仪器，屏幕上闪烁的指示灯和跳动的波形图，证明了她的生命象征。
她开始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群马县看流星雨的那一次，桐谷明纱借着矢部健太助理的身份，是为了拿到端粒修复技术。
虽然失败了，但是她知道了平川孝之是这个项目的研究员，所以她直接混进天空岛的研究所。
之前冬木茜看到天空岛案件报告的口供就觉得很奇怪，有证人在称火灾发生前，听到过警报声。
现在想来应该是桐谷明纱做的，那一天她也在研究所。
只不过她没想到有人会在她之前捷足先登。所以她故意触发警报，资料却依然被组织抢走。
然后冬木茜就在艾隆罗兹号上遇到了松本慎一，这个人应该是桐谷明纱派过来接近她。
不过她不太明白的一点就是桐谷明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萨菲尔，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萨菲尔，为什么又要在天空岛破坏基尔和基安蒂的任务。
如果说在海洋主题乐园里她还不清楚桐谷明纱的目的，现在结合赤井秀一提供给她的情报，冬木茜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一次刚好证实她的猜测。
门口突然传来“滴”的一声电子锁打开的响声，冬木茜闭上眼睛，将呼吸调整成昏迷的人特有的绵长节奏。
走进来的是两个人，听脚步声应该是一男一女。女人径直走向角落，而男人的脚步停在了试验台前。
冬木茜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了一圈，似乎在确认她现在的情况。
“还没醒。”男人下了结论。
“哪有这么快？”女人回应得漫不经心，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连续不断响起，“这个项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十号实验体前天也报废了，看样子又失败了。”
他们开始闲谈，说起一个人死亡时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今天又死了一只小白鼠，只有对实验失败的懊恼。
男人突然压低声音，尽管实验室里除了他们和“昏迷”的冬木茜外空无一人。
但他下意识这么做了：“听说萨菲尔很看好十三号，认为她会是第一个成功案例。”
女人听到后嗤笑出声：“十三？那可不是什么吉利的数字。”
对话就停在这里，女人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停下，然后能听到她转动椅子起身的声音。
她走到试验台前，在冬木茜的手臂上装上束缚式静脉注射装置，针头刺入血管带着细微的刺痛。
男人同步操作着，冬木茜感觉太阳穴上方贴上来神经控制电极片。
“可以了，开始吧。”
一阵剧烈的疼痛直接贯穿了冬木茜的整个意识，没有神经传递的过程，没有循序渐进的痛觉累积，男人直接用电流刺激了她的痛觉中枢。
这不会伤害她的身体，却能给她带来切切实实的痛苦。
冬木茜猛地睁开眼睛，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白炽灯下，穿着无菌服的两个研究员对视一眼。女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神经耐受度超出预期。”
“加大刺激强度。”
新的一轮剧痛袭来，从大脑开始贯穿全身。
冬木茜突然明白，在这里她不是一个人，只是十三号，所以他们不会跟实验体讲话，只会测试她的极限。
一次，两次，三次....
最开始，她还能数着次数，逐渐她的视野开始泛白，再然后，听觉也慢慢远去。
在这个寂静的实验室里，冰冷又残酷的实验不断重复着。
人类在到达死亡极限的时候会想到什么，冬木茜不知道，但是她想到了降谷零，想到了他微微下垂的眼睛和总是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
记忆会被美化，她都快要忘记了最开始降谷零对她的防备和怀疑。
这个认知让冬木茜在剧痛中几乎笑出声音。
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完全由心而动的选择。
因为心动，就不管不顾闯进他的世界里，只为了触碰那份温暖。
她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喜欢，却总是执拗地索要他的爱。
如果有机会，想和他一起去看清水寺的枫叶，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要把没有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说给他听。
时间还在缓慢流逝，剧烈的疼痛像是永无止境的潮汐，一波比一波凶猛。
冬木茜的意识开始扭曲，白光在她眼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当实验终于停止时，她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漂浮在真实和虚无的交界处，随时可能陷入*彻底的黑暗。
“这次也许真的能够成功！”女人的声音兴奋得几乎破音。
“我去通知萨菲尔！”男人说完话就急匆匆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