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好意思,谢志强,我已经长大了。”谢谦然道,“我知道你还想随意打骂我,但请你看看清楚,现在不是十几年前了。我不靠你,不欠你的,没理由再受着你的打骂。”
谢母此时正上前去扶谢父,却被狠狠挥开。
谢父咬牙道:“你不靠我?你不靠我你哪来的钱读书?你哪可能跑到北京,啊?住这么好的地方?我就不该供你读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好意思,我四岁以后你们就把我丢给了外婆,九年义务教育全是外婆带着我读完的。高中开始,我向你们要学费,你们确实给了,但那点前,就算是高利贷,我高中毕业给你们的奖金也够还了吧?”
谢谦然顿了顿,淡淡补道:“另外,我能住这么好的地方,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我靠的是吃软饭。”
沈沂水听着谢谦然前边的答复,还有些愤然,听到最后一句,却不由呛咳了几声。
她有些好笑地看向谢谦然,见对方眼底也有淡淡的笑意,稍微放下心来。
能用玩笑话说出来的事,就说明都已经过去了,看开了。
两人的手这时触碰到一起,便自然地相牵。
谢父谢母在对面,当然看了个清楚。
谢父怒对谢母道:“看你养的好女儿,恶心!”
说罢便转身朝电梯走去,兀自离开了。
谢母在原地绞着手指,好半天,才道:“茜茜啊,你们这是?”
“我们在一起了。”谢谦然毫不犹豫道。
她的眼神同谢母对上,毫不躲闪,反倒让谢母有些心虚地想要避开视线。
谢母犹犹豫豫半晌,终于还是道:“你们两个,都是女孩子啊……怎么可以这样呢?这是要叫人家戳脊梁骨的呀!”
沈沂水有些好笑,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还能听到这一番说辞。
谢谦然更是直接道:“你看我在乎吗?”
不等谢母回答,谢谦然冷下脸来,问:“你们来北京,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事直说。”
谢母忸怩半晌,道:“你弟弟他……今年不是高考完吗?没考上……说是有个学校,要是去它们那里最好的班复读,保上一本……就是学费……要六万块钱……我们看电视上,看到你要当什么负责人了,就过来想看看……”
谢母的声音虽然好似蚊蝇,但那些字句谢谦然无不熟悉,听得清清楚楚。
她正计算自己现有的存款,身后沈沂水却已然开口道:“可以,我给你们二十万。但是有个条件,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你们来找谢谦然。否则,我一定会将你们告上法庭。”
谢谦然有些不解地看向沈沂水。
沈沂水只握着她的手,轻晃了两下,示意她先不要反驳。
谢母听了沈沂水的条件,一时不敢相信天上掉了这么大的馅饼。
她看看沈沂水,又看看谢谦然,终于是相信自己女儿傍上了一个大款——虽说是个女的。
她强掩高兴道:“诶,那……那好吧,那钱是?”
沈沂水道:“银行卡号给我,我直接打给你们,现在就到账。”
“诶,好,好。”谢母终于忍不住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
她走近了些,像说秘密似的,对两人说道:“就在我们坐火车过来的前几天,听说你姑也在找你。我们没告诉她你在哪儿,但她好像自己打听到了,估计这几天也要过来了。你们最好是赶紧搬家啊。”
沈沂水低头打钱,顺口问道:“谢欣?她又是为了什么?”
谢母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傍上的那个老头啊,又出轨啦。听说小三还是个学生,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胜在年轻,肚子里都怀上了!”
这熟悉的剧情,沈沂水打钱的手顿了顿,最终只是扯了扯唇角,想笑也有些笑不出来。
钱到账了,谢母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高高兴兴捧着手机走了。
谢谦然与沈沂水站在原地,都有些好笑,却又都也笑不出来。
原本起个大早,想着出门买菜的——
谢谦然看了看地上的两大塑料袋蔬果:“要不先把这些吃了?”
沈沂水点头道:“难得的有机蔬菜水果,为什么不吃?”
两人拎着塑料袋回屋,关上门,走到玄关,谢谦然忽然回头道:“姐姐,现在我就是你的家人哦。”
沈沂水愣了愣,哼笑一声:“这话不该我对你说吗?”
第62章 你怎么到北京了,还住在人家家里呀?
两人在外卖软件上买了些肉与月饼,便预备在家做饭。
重新同居后,经过谢谦然每日做饭的拉练,沈沂水也养成了与谢谦然一同下厨的基础默契。
谢谦然预备做什么菜,她便在一旁备菜。
很快做好一桌子丰盛的午餐。
谢谦然为沈沂水添上茶,两人碰杯。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相视一笑,心中都涌上一股暖意,为了两人在这世界上,都还有一个可以托付全幅身心的人。
谢母虽然只把送菜当作一个借口,但到底的确送的是真真正正的家乡时令蔬菜。
沈沂水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她在省城时二十余年,直到谢谦然住进她家为止,从未吃过真正的家常菜,也并不自己做饭。
但谢谦然对此却有独特的记忆。
“以前过中秋,外婆也总会做这道菜。”她垂下眼,嘴角微带着笑意说道,仿佛对此只是有些许怀念,却已释怀,远不到伤心难过的地步。
可沈沂水看她紧握筷子的手,便知道并非如此。
她抬手,覆在谢谦然的手背上,想要安慰她。只是失去至亲这样的事,什么说辞都太苍白,谁又能真正感同身受,安抚到另一个人真正的痛处呢?
倒是谢谦然先安慰她:“姐姐,别担心,我没事。”
沈沂水心脏愈发抽痛得厉害。
她这不是对失去至亲的感同身受,失去母亲那时,她还那么小。此后许多年,她甚至都没有“亲人”这一概念。
她只是单纯地,心疼谢谦然。
谢谦然是那么好、那么懂事,又吃过了那么多的苦。
沈沂水单单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她能走到今日,太不容易了。
上天已经夺走了她那么多东西,她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本事抢回来些许,却又失去了其中最珍视的外婆。
为什么要对一个那么好的人这样坏呢?
她看到桌上菜色,想起什么,回忆道:“记得你刚来我家的时候,我想给你做饭,但做得不好不说,甚至连肉都没煮熟。你当时很游刃有余地把我做毁了的菜端进厨房,我开始还觉得你是在逞强,但没想到,每道菜都被你做得那么好吃。”
谢谦然扯了扯嘴角:“嗯,外婆从小就教我做饭。那时候,我还有些害怕你怜悯我。”
沈沂水也笑道:“其实是有一点,但不多。我那时候其实更多的,是羡慕你。我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外婆,她从小就为你考虑,教你做得那么一手好菜。”
她顿了顿,紧紧握住谢谦然的手:“你看,现在外婆教你的东西,已经变成你的一部分了。往后每一次下厨,吃到熟悉的味道,我们就会想起外婆。她永远不会被我们忘记,也就一直在我们身边。”
谢谦然的手,原先只是松松被沈沂水握着。沈沂水这一段话说完,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终于翻过来,紧紧攥住了沈沂水的手。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将脸憋得通红。
沈沂水靠近了她,只是默默地将额头与她的相抵。
吃过午餐,谢谦然也哭累了。
两人回到房间,靠在床头听窗外的鸟叫。
沈沂水握着谢谦然的手,一根一根地捋着她的手指,问道:“外婆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上大一之后的第一个寒假。”
沈沂水的动作停了下来,转为用两手拢住她冰凉的手:“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你还那么难受,当年……”
谢谦然摇了摇头,朝沈沂水扯了个微笑:“姐姐,不要自责。当年我其实反倒没有那么难受……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啦,我说的是真的。”
她想了想,补充道:“日记。之前我给你的那本日记,你看过了吧。外婆走之后,我的状态其实还好,对不对?”
沈沂水没有看外婆离开之后的事,她甚至连谢谦然高考时的日记都不敢看。
谢谦然看她的表情,猜到什么似的,下床去将那本日记翻找出来,又放到沈沂水面前。
“姐姐,你看嘛。其实我真的不难过,想清楚了之后,我也不怪你。”
沈沂水接过日记本,果然如谢谦然所说。
在提及“高考”的篇目里,甚至并没有出现沈沂水的名字。
而她们在咖啡厅会面的那个下午,那一天之后的几日里,谢谦然都没有记日记,仿佛那一天发生的事被从她的记忆中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