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被他撞到的男人却没吭声,匆匆走远了。
  男人头上盖着宽大兜帽,把脸深深埋进衣领里。
  因为今天的天不算很冷,所以周止多看了他一眼,没由来,觉得男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哎?龙虎?”周止脱口叫了声,但男人埋下首,快步跑走了。
  周止想最近没有看到赵龙虎的消息,兴许是进组拍戏了,万不可能在这里遇到,他叹了口气,捏了捏鼻梁。最近真的是太累了,看花了眼。
  文萧坐回车上的时候看起来很疲惫,周止从后视镜扫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看文萧已经累得闭了眼睛,又不忍心再问了。
  “啧。”周止不耐烦地拍了下方向盘。
  文萧冷不丁激灵一下,忙不迭问他:“周哥,怎么啦?”
  “没事儿,”周止又转了下档位,听到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才松了点蹙着的眉:“刚刚忽然有点弱火,空了我去4s店检修下。”
  文萧还是有些担心,又问了几句。
  周止单手转着方向盘,侧过身,另一只手扶在副驾的椅背上倒车,余光瞥到他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下,让文萧不要担心。
  文萧抿唇乖顺地笑了下。
  周止目光在他脖颈上露出的玉坠的绳线上短暂停留一秒。
  文萧本就身体不好,连带着文萧的精力也变差,周止开车离开摄影公司的时候他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一路上,周止的车都开始平稳,没有吵醒文萧。
  刚送文萧回了家,周止本是要去趟4s店,但路上又接到一通紧急致电,刚分给他的一个小艺人在片场突发胃病,要去一趟医院。
  周止自然要陪艺人一起,在高架上转向在某个路口驶下去。
  陪艺人到医院去一直折腾到凌晨。
  周止困得眼皮打架,想他晚上干脆在车里睡一晚。
  由于职业原因,经常在路上流离。
  周止后车厢放有一套寝具,他在医院停车场大致铺了下床单,躺到后座去,和衣而睡。
  第二天一早,周止是被手机急促的震动声吵醒的。
  刚睁眼他还有点迷糊,半眯着眼从车板上摸到掉下去的手机,看清来电提示才稍稍清醒。
  周止清了清嗓子,按了接通:“王哥。”
  “哎哎,止啊,”电话那头做房产担保公证的朋友连着应了两声。
  周止以为是担保合同好了,笑了下:“这么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啊,都弄好了我——”
  他刚要说下去,王哥就在电话那头语气不佳地“嘶”了声。
  周止唇角的笑意放下去一点:“王哥?”
  王哥有点为难地斟酌了下,才说:“止啊,你这房子之前没抵押贷款过吧?”
  “什么?当然没有,”周止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奇怪地锁紧眉:“我之前没用房子干别的,我这也是为了给我儿子治病。”
  “我说也是,我知道你这个人都不怎么会跟人借钱。”
  王哥应了声,但语气还有些犹疑。
  “王哥,”周止沉声叫了下他,“你直接跟我说,出什么问题了。”
  “哎呀,我还不确定,”王哥有些为难:“我们核查的时候怎么好像查到一份用这个房子抵押贷款的登记。”
  “什么?!”
  周止一下握紧手机:“绝对不可能,我房子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房产证我也没给过其他人。”
  “周止,你先别急……”王哥不知如何是好地叹了口气,低吟一声:“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
  他话还没说出来,周止心里就已经有了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沉声道:“王哥你先说。”
  “你给我的房产证是假的。”
  周止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的房产证一直放在他卧室的衣柜下层,除了家里人不可能有人有机会接触到。
  但是家里谁会动他的房产证呢?
  周止僵了好一会儿,表情都一直没有变化,他机械地扯了下嘴角的肌肉:“王哥,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的,我验伪了,这人作假技术还可以,连做旧都有,”王哥扬声焦急道:“哎呦,周止你快问问吧,肯定是假证!”
  “好。”周止嗓音哑得出奇,挂了电话。
  他大脑有很长时间的停转,呆呆地望着手机荧幕一点点暗下去,又被他拇指点亮,再次暗下去,都没有想出要给谁打电话去问。
  周止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被人赶出家门,他与母亲时常奔走游离,在不同的暂时性居所中相依为命。长大后,学校有时限的校舍成为周止的“家”,只是他一直都清楚,这个“家”拥有有离开的那天。
  毕业了,医院病房,母亲躺着的病床成为周止的家,他会在母亲床头摆放新鲜的花束,在花枯萎前回去探望母亲。
  再之后母亲死了,周止与年锦爻有了家,但那个家也不属于他,是年锦爻的家。
  家要永久地在那里,随时等待他回去。
  所以周止才会拼了命,用尽一切办法买下一套只属于他自己的家,他就可以给他的小孩一个不用再被人赶走,不会有需要离开的那一天的家。
  房子被周止赋予了“家”的意义,因此对他来说,才变得尤为重要。
  周止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放在膝头的手渐渐握紧,牙齿磕在一起,发出冷冷的响声。
  睁开眼后,他再度点亮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赵阮阮还在工作,挂了周止的电话,但回来一条消息,问他发生了什么。
  周止没有立刻回复她的消息,下车抽了根烟,依靠在车门上,太阳光些微地落下来,把他的影子修长地投射在混凝土地面。
  他本来就瘦了许多,投在地上的影子看起来更瘦了。
  周止静静地思考了片刻,灭了烟矮身进了车。
  可能是是最近天忽冷忽热,车点着的时候有点卡顿,但周止来不及多想,一脚油门踩出去,朝赵阮阮父母家加速开去。
  周止敲门的时候,是赵阮阮的母亲来应的。
  看到女婿来,丈母娘忧愁的面孔上多了些笑容,热切地握住他,拉他进门。
  丈母娘对周止很好,她以为周止与赵阮阮是真爱,心疼周止父母早亡,在心里把周止当半个儿子看待。
  “小周吃了没?”丈夫娘慈祥笑笑,和蔼问他:“怎么这个点儿突然过来?”
  周止不忍心对她说什么重话,勉强笑了下:“路过楼下,就想着上来看看您和爸爸。”
  他被丈母娘带到沙发上坐着,看老太太忙里忙外的佝偻背影,于心不忍:“妈妈,您不用忙,我什么都不吃。”
  “要吃饭的,你看你那么忙,看着瘦一大截。”老太太倒了热茶给他端过来。
  周止犹豫了下,还是苦笑下,接过去,抿了半口就放回桌上。
  老太太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周止抬头看过去,忽地觉得她老了许多,温婉的眉目间多了化不开的愁,瘦小的脊背也比上次见她,更窄小了。
  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了。
  不合时宜,周止想起母亲去世前最后的画面,那时的母亲也是这样单薄的身躯。
  母亲的葬礼,是年锦爻帮他一起办的。
  墓地的钱周止没凑齐,也是年锦爻帮他补全的。
  周止现在坐在这里,却忽地想起年锦爻,心脏隐隐抽痛。他下意识拿起茶水,又抿了口,热水冲淡胸口沉又冷地痛意。
  老太太问他是不是和赵阮阮吵架了,又说赵阮阮被他们惯坏了,让周止多多包容。
  “没有的事儿,”周止面对她问不出来,努力笑着摇头。
  老太太说着,忽地叹了口气。
  周止问她:“妈妈,爸爸呢?我之前听阮阮说过家里的事。”
  “哎呀,我让她不要跟你讲啦,”老太太做了几十年的中学教师,身上还保留着老一辈知识分子的清雅,觉得那样的事情太丢人:“软软一天到晚不让我省心!这死丫头真是的。”
  说着,她又幽长地叹息。
  在她这个年纪,每一口叹息,都像叹走一丝生命。
  周止看到她眼眶里有些湿润,顿了顿。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无奈说:“老不死的学人家不好,一把年纪出去赌博,输了两千多万,闹到人家要打官司。”
  老丈人赌博的金额是赵阮阮没有告诉周止的,这么多钱让周止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老太太叹气,眼眶又湿润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人说的,把我们的养老钱都搭进去了……”
  周止想老丈人的养老钱无论如何不可能最后输成两千万,他想到自己的房子,心里一下沉了沉。
  “那……爸爸他……”周止放在膝头的手握紧拳,咬着牙问:“现在人在哪里?”
  老太太啜泣着说:“这段时间应了老朋友的忙,出去看工地了,过两天就回来,还要开庭,法院传票都来了好几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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