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等人群走远了,脚步声彻底消失。
温念枔才敢慢慢睁开眼。
夜色很深很黑,小小的天窗里只能看到月亮。
没有人发现她,没有人救她。
他们折磨了她三个小时。
温念枔觉得时间从没有这么漫长过 ,好像已经过了好多天。
……
也许她的潜意识极度排斥这段痛苦的记忆,月亮还悬挂在天边,她还能听到学校里的声声蝉鸣,胳膊和大腿上的血还往外渗着血。
又黑又臭的卫生间里突然出现了一条黑暗的隧道,在很远之外的地方似乎有道光亮。
温念枔挣扎着爬过去,慢慢、慢慢地站起来。
她走进隧道,前方是一片浓浊的黑暗,分不清天与地。
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但她觉得,或许走到尽头,就可以摆脱痛苦的折磨。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那道光亮。
隧道尽头是她的家,那座曾经充满欢声笑语、花团锦簇的庄园。
温念枔站在院子里,鲜花的清冽香气拂面而来,她身上的伤口霎时间痊愈消失,她变成了幼时的模样。
再抬头时,微风中飘来阵阵饭香。
好饿。
她循着味道走近,踮起脚尖,轻轻推开别墅的门。
妈妈站在灶台前,弯腰忙碌着,正在做她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
她脚步轻快,连忙跑到妈妈身后。
温念枔还没出声喊“妈妈”。
背对着她的人就已经觉察到。
温念枔感觉到妈妈温柔笑了笑,柔声道:“我们念念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吃的菜。”
温念枔跑到水池边,踮了踮脚,洗干净小手,笑嘻嘻地坐在饭桌前。
妈妈端着饭菜走进,可她还没坐下,手里的糖醋小排忽而变成了难闻的蒜蓉排骨。
温念枔咬了一口,便被大蒜的味道的呛到吐出来。
“妈妈……妈妈,我、我,不爱……吃这个……”
幼小的温念枔哭喊着,“妈妈,好难……难吃。”
温之云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说了多少次,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
她错愕地睁大了眼,“妈、妈……”
妈妈变成狰狞的模样,将那些蒜蓉全都塞到她的嘴里,“我让你叫我妈妈,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烦人,我说了我不是你妈!你除了结巴,还聋了吗?”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
温之云的虎口钳住她纤细的脖颈,将一整盘蒜蓉排骨都塞到她嘴里,“你不是爱吃排骨吗?为什么不吃!连块肉都不会吃,早知道当年我就掐死你。”
温念枔惊慌失措地挣扎,却越来越难受,坚硬的排骨抵到喉咙口,痛苦极了。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泪水却止不住流了出来。
温念枔被大蒜的味道呛得没有办法呼吸。
温之云的嘴里还不断说着各种她听不懂的话。
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突然变成这样。
没有人告诉她,妈妈到底为什么看到她就生气?为什么只爱哥哥不爱她……
温念枔拼命地挣扎着。
眼前的一切忽然又极速消失了,冰凉的海水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没入鼻腔。
海水又咸又涩,呛得她喉咙生疼,好难受好难受……
不如现在就让她死去。
可她没有死成。
再睁开眼时,她被人抱在怀里,慢慢走回沙滩。
浪花冲刷到少年腿边,泛起一圈涟漪。
她靠在他怀里,少年的胸腔剧烈跳动着。
他的头发湿透,水滴顺着发丝跌在她眼皮上,带来微凉触感。
她缓缓睁开眼,温暖的晨光洒在他身上,脸颊上的水珠折射出淡金光芒。
年少的江槐扬起眉眼,对她笑着,是那样清俊阳光,如此时初升的朝霞,耀目夺目。
他说,“别怕,我会救你的。”
温念枔慢慢地抬起手,轻抚她的鼻尖和唇瓣。
“江槐……”
江槐微垂眉眼,在低头看向她之时。
他身后忽然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往他身后撞击而来,海滩边旋即爆发出刺目的光束,她被这光线照得睁不开眼来。
等温念枔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被巨大的海浪冲到岸边。
周围空旷无人烟。
只有层层浪花拍打着岩石,声音清脆响亮。
仿佛没有人救过她,她早就死在了海里。
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她霎时慌了神。
江槐……江槐不见了,她把江槐弄丢了。
心里有道声音告诉她,这只是一个噩梦,醒过来就没事了。
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不要被过去的梦魇困住,一定要醒过来。
温念枔哭喊着喊他的名字,强迫自己醒过来。
眼前忽而出现一团黑雾,将她全身牢牢包裹起来。
……
“江槐!”
温念枔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惊醒。
她大口喘着气,薄薄的衬衣被全身的汗水浸透。
温念枔感觉这个梦做了好久,她无数次想要醒过来,但都被带到下一个亲身经历过的情景中。
终于,在见到江槐的那一刻,让她醒了过来。
顾不上观察现在是在哪里。
温念枔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匆匆跑了出去。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见江槐。
等温念枔坐上出租车,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目的地。
司机师傅告诉她现在是凌晨三点。
天空好深,黑夜像吞噬了一切,这座城市这么大,她根本不知道江槐在哪里。
怎么办?
江槐真的丢了。
温念枔把脑袋埋在怀里,眼泪不自觉中流了满面。
她无助地低着头,掩面啜泣。
她好像还是没有醒过来,还陷在那个可怕的噩梦里。
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只要看不到江槐,她就永远不可能醒过来,一辈子被困在那里。
司机师傅听到她哭泣的声音,连忙回过头来,关切地问:“小姑娘,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打扮……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你是不是被家暴了?需不需要我打电话帮你报警?”
这声音把她从绝望中拉了出来。
对了,电话……
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有江槐现在的电话号码,有他的微信,还认识他身边的人……不会的,不会的,江槐不会消失的。
温念枔顿时抬起脸,用力擦掉眼泪,“师傅,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先往前面随便开,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车子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方的浓黑夜色开着。
温念枔接过手机。
江槐的号码她背得滚瓜烂熟。
一分钟后。
电话没有回应,机械女声说完,便断了线。
再打一个,她又按下“拨号”,但连续打了好几次都没反应。
还有什么办法找到江槐?
还有岑祎……岑祎的电话号码她也记得。
温念枔来不及抹眼泪,输入一串新数字,赶紧给岑祎打去电话。
打了三次之后,那边终于接通了。
“岑,岑祎。”温念枔声线颤巍巍,没等他回答,直接就问,“你知道江槐现在在哪吗?他还好吗?我想见他。”
“喂……哪位?”
岑祎疑惑的声音传来,带点迟钝,像是没睡醒。
“江槐,我要知道江槐住哪!”温念枔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
岑祎被吓了一跳,瞬间反应过来,“好啊,该死的私生!这回居然还骚扰到我头上了,你是用这个电话吧,我现在就报警,你等着!”
温念枔的情绪一直在崩塌边缘。
岑祎“叭叭”说完,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的眸子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没有思绪去想岑祎在说些什么。
温念枔心里难受得紧,嗓音落得很低,“岑祎,我不是……我是温念枔,你不认得我了吗?”
那边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谁?你再说一句?”
温念枔捏紧手机,“我是温念枔。”
顷刻后,听筒那头的岑祎扬起声音,“温小姐,你怎么换个外省的号码啊,还这个点打过来,吓死我了,我以为私生已经猖狂成这样了。”
“江槐怎么样了?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吗?我想看看他。”
岑祎很快回答,“温小姐你放心,我凌晨才从他家回来,我确定他没事了,生龙活虎的,现在这个时间点肯定早就睡熟了。”
温念枔鼻头发涩,“我想……我可以见见他吗?”
岑祎还没说话,听筒里又传出一句,“求你了岑祎,让我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