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李空山拍她后背的动作越轻柔,她便越觉得愧疚,她不停在心里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场噩梦困住了她太多年,她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都无法安然,十年了,她一直想摆脱这场噩梦,所以她才那么渴望离开,渴望着逃离这个地方,彻底和过往断掉一切联系。
她想要活出一次真正的自我,她想要以后的连翘只是连翘,而不是被拐走的连翘。
李空山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过了很久,他注意到抵在自己肩头的女孩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偏头去看她,这才发现她已经昏昏欲睡了。
他把搭在身上的被子掀开,抱她走进她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动作始终轻轻的。
再把薄被为她搭在身上以后,李空山弯腰去关床头的灯。连翘对灯光很敏感,如果不关,半夜容易醒来。
而就在他弯腰的那一刹那,他的脸埋下去,离连翘很近。
连翘只是昏昏欲睡,但并没有睡着。她睁开眼睛看了下,又迅速闭上眼睛,微微扬起下巴,嘴巴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下他的脸颊。
随后,她又装作睡得很熟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翻身继续睡。
李空山顿住,手停在距离床头灯还有几厘米的地方,不知所措。
刚刚是他在做梦吗?
不是。
他的嘴角像脱缰野马无法控制,情不自禁翘起,缓了半天,他才缓过神。
在他的惊喜和羞涩下,床头暖黄色灯熄灭。
第二天,李空山在小海面前不停照镜子。
小海坐在桌边,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吐槽,“哥啊,你至于这么自恋吗,在这儿照镜子都照半天了,你再看这张脸还不是长这样,至于看这么久吗?”
“你懂个屁。”
李空山把从连翘那里薅来的手持镜盖下去,一本正经教训小海,“我不多看几眼,怎么留念想,今早我都没舍得洗脸,等晚点儿洗脸了,印记可就没了。”
“印记?”小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凑上去仔细打量,目瞪口呆,惊呼道:“你被劫色了?!”
“你懂啥懂。”
李空山端着手臂,娓娓道来,脸上藏不住一点儿骄傲,“我这叫甘愿献身。虽然我是被亲的那个,但是我肯定是要对她负责嘀。”
就连在家里给窗台边上的这盆连翘花浇水的时候,他也会在那儿一个人沾沾自喜,一想到被她偷偷亲了下的侧脸,嘴角就放不下来。
甚至还对着连翘花盆栽自言自语。
“放心啊,放心,等你回来了,我会对你负责的,肯定肯定负责。”
连翘跟随大部队去市里中学宿舍入住,接下来的两天就是高考,李空山虽然夜里会在家里等她,但白天的时候,他还是会默默骑自行车到市里连翘所在的考点外守着。
他就蹲在树荫下,随手捡起一根树杈画图,幻想着他和她的以后。
却不知道,她已经在计划离开了。
就在高考前的一个星期,孙阚平找到连翘,通知她必须离开,越快越好,所以等考试一结束,他就得带着她走。
局里抓捕的几个参与拐卖案的转手人还需要连翘去确认。
这一次,连翘没有拒绝他,回答:“好。”
那是她等了很久的时刻,终于要在不久的将来实现,等她帮助警察把该抓的坏人都抓到以后,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开启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校内操场边的空地里栽着几棵榆树。
孙阚平见连翘停下来,站在这里不动,便随她一起停下来。
有一件事孙阚平一直很好奇。
“在我看来,你不是愿意附庸于人的一个人,所以你为什么要选择李空山,又为什么一直憋着心里那股劲儿,在其他人欺负你的时候也从不还手?”
连翘没有立即回答他,脑子里想的全是该如何面对李空山,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指着眼前那片空地。
“你看到了吗。”
“每当操场边的荒草长高的时候,就有人来把它们拔掉,可是这几棵榆树下的野草长高的时候,却不会有人来把它拔掉,它就这样长呀长,不知不觉长大了这么高。”
“李空山就好像那棵树,我就好像树下的野草。只有在他的庇护下,我才能野蛮生长,不引起人的注意,也不成为他人的眼中钉,只是静静地按我的方式生长。”
“好几次有人欺负我,我明明可以还手,但我从来没有报复回去,不是我不想,只是我想让李空山对我产生怜悯,这样,他就一直护着我,别人也不会关注到我是个怎样手段的人。”
“毕竟,我的目的是逃离这里。”
“虽然我依靠李空山,但我绝不做任何人的附庸,我要活出自我来,与我需要利用他的这样一种手段,并不矛盾。”
“利用他是暂时的,依靠他也是暂时的,而活出自我,才是永恒的。”
连翘偏头看着孙阚平,“明白了吗?”
孙阚平点头,声音中带着些惋惜,“你也挺不容易,在田永贵和李空山两个人身边盘旋,悄无声息打探消息找线索,为了你想要的,你这一路走得比很多人都累。但是你真的对那叫李空山的小子只是利用的感情?我看他对你好像已经动了真感情哎。”
连翘转身,朝操场走去,动作利落又果断,转身的瞬间没有半点儿犹豫。
“在连翘活出自我之前,人和人之间的羁绊对她来说从来都不重要。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变过的一点就是——我做的所有事,只为我自己。我啊——只想快点儿离开这儿。”
第53章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病患家属吐槽医药费昂贵的声音从楼梯口里传来。
魏可萱提着装满热气腾腾饭菜的保温盒,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来,好在前几次谢女士都很安分,虽然愿意让魏可萱喂饭,但时不时还是会吐出几句嫌弃、斥责她的话。
让她尽早离楼巩远点儿。
魏可萱想,只要她再耐心一些,继续坚持,她的诚意肯定迟早可以打动谢女士,让谢女士接受自己。
每一次她都亲自亲自下厨,从前一向不屑于给别人做饭女孩摇身一变,成了体贴又细心的姑娘,开始学习各种营养又健康的菜谱,一有闲工夫就在厨房里捣鼓。
但令魏可萱没想到的是,她刚一开门走进谢女士所在的病房,就看见谢女士搬来一张凳子,站在窗边,手搭在窗沿,身子附上去,目光往下眺望,随时准备往下跳。
“阿姨,你做什么!危险,快下来!”
魏可萱来不及思考,直接放下手里的保温盒就朝她跑去。
“你别过来!”
谢女士回眸,伸出手挡着,“你再过来,我现在就跳下去。”
“好,我不过来,你别激动……”魏可萱不敢再过去,往后一点点地退,试着稳定谢女士的情绪。
焦急之下,她也打量着谢女士的周围,确认没有她可以触碰到的其余利器。
“阿姨,好好的,你这是干什么?”
穿着病号服的谢女士扬起脑袋,振振有词,“你们这些小年轻都别想骗我了,我听到医生说,我的病治不好的,反正早晚都得死,我还不如早点儿现在就死个痛快呢!”
谢女士不想自己这将死之人拖累孩子,她知道这一年来又在外面挣钱又跑到医院来照顾自己的楼巩有多辛苦。
从小他的爸爸就死得早,他比同龄人成熟,早早地就扛起家里的一切,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现在倒好,谢女士一病就是一年,住院费和药物治疗费算下来都不少,她认为自己多活一天,就是在多拖累楼巩一天。
“谁说的,阿姨,你的病可以治好,楼巩还等着你康复以后带你去看高峰雪原你忘了吗?你别冲动,现在从窗户上下来,好不好?”
魏可萱一边说话分散谢女士的注意,一边慢慢地往前走,靠近她。
“胡说!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可以随便糊弄,你别以为你给我送了半个月的饭就能成为我楼家的儿媳妇了,你还远着呢,我要干什么,轮不到你来说话!”
这儿的动静吸引到值班的护士和医生,他们赶到这里,纷纷加入劝解谢女士的队伍。“这位病人你别想不开啊,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谢女士看向门口的护士和医生那一刹那,魏可萱见机扑过去,把她抱住拉下来。
谢女士努力挣扎,“你把我放开——放开——”
她去拍打魏可萱的手,但魏可萱抱得很紧,怎么都不放开,目光是那样坚毅。
“阿姨,我是不会放的。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谢女士背靠墙坐在地上,被魏可萱抱着,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拍累了,索性放弃,不搭理他,也不理任何人。
在医生和护士的帮助下,魏可萱把谢女士重新带到病床上躺好,医生嘱咐家人日后一定要多看好谢女士,魏可萱点头,礼貌又客气,“医生您放心,我们以后一定好好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