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等到医生和护士都已离开,魏可萱搬来凳子坐到谢女士病床边,谢女士一眼不眨盯着正前方息屏的黑色电视机,不高兴写在脸上。
  魏可萱不对她发脾气,更不埋怨她如此冲动的行为,只是当做无事发生,轻声问她:“阿姨,你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谢女士冷眼看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一点儿也不待见魏可萱,“我的事你管不着,你今天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我说你真是个游手好闲的女人啊,一天天的都没事做是吧,跑到我这里来打发时间找气受。”
  谢女士别开脸,嘀咕的声音里带着不悦,“真是活久见了。”
  要是换做以前,魏可萱这脾气早就受不了,直接站起来出声回怼,可现在却不一样。
  现在的她慢慢懂得楼巩的不易,慢慢能体会他们的这个家其实也很不容易。
  就像当初在小黑屋里拼命求救却始终孤立无援的她一样。
  “阿姨,我不是没事做,我有工作的,我只是想来给你送饭,所以向老板娘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我听别人说医院的饭都不好吃,所以我想亲自给你做做饭。”
  “你今天要是真的心情很不好,不想看到我,我就先回去了,但是你不能再做傻事,我让楼巩来看着你,这样大家都能放心点儿。”
  “阿姨。”
  魏可萱凑到她眼前,让自己出现在谢女士的目光里,“但是该送的饭我还是得送,明天我还会继续来哦,希望你好好地修养。天底下厉害的医生那么多,我和楼巩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到时候,我和楼巩一起带着你去看你念叨了半辈子的高峰雪原,好吗?”
  魏可萱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提包就轻声闭门出去了。
  得到消息的楼巩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他跑着推门进来,懊恼地看着坐在病床上的谢女士,“妈,你这是做什么啊?干嘛想不开?你这样很伤你儿子的心你知道吗?我就一个愿望,想要你好好活着,难道我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
  “儿子,你来啦。”
  见到楼巩,谢女士立马换脸,笑脸欢迎他。
  楼巩心里有气儿,但更多的是自责,他认为是他太没用,所以才会让他的妈妈产生这样轻生的念头。
  他在她身旁坐下,目光里带着气儿。
  谢女士晃晃他的手,“哎呀,你别生气嘛,你妈妈知错了,再次再也不这样,好不好?”
  楼巩当她只是胡闹才搞这一出,暂且相信她的话。
  “可萱呢?你把她赶走了?”
  他质问。
  谢女士有些心虚,避开目光,支支吾吾,“我哪儿知道她去哪儿了,这腿长她自己身上,我又管不了。”
  “要不是她及时赶到,我都不敢相信后果,妈,你这样胡闹会让我们担心的知不知道?还有可萱。”
  楼巩一股脑把心里想说了很久的话全都说出来。
  “她自从知道你生病住院以后,就一直每天往医院里跑,又给你送饭的,又陪你说话,她明明没有义务必须做这些,她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能快点好起来。”
  谢女士不配合,依然执着坚持自己的立场,“儿子,你就是被她迷惑了,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到处都是,你何必偏偏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再说了……她过去那点儿事,那个人家会要这种儿媳啊……你听妈一句劝,找个身世好点赶紧点儿的姑娘,啊。”
  “妈!”
  楼巩听到这话直接站了起来,他脸上的气愤和认真是谢女士这辈子从未看到过的。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可萱在我眼里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女孩,没有之一!之前为了不让你生气,我躲着她避着她,已经伤了她的心了,可是她从不抱怨一句,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推开她。我这辈子就只认她一个女人!”
  “行行行,你坐下来好好说,别激动嘛。”
  谢女士伸出手拉他坐下。
  “我还真就是想不明白了,她到底哪儿好?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
  谢女士抬起下巴审问。
  楼巩的手按住膝盖,言辞恳切坚定,“不是一个人必须得哪儿都好才能换来另一个人的死心塌地,我认定她,喜欢她,仅仅只是因为,她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她。”
  谢女士叹了口气,别开脸,实在不想再多看一眼楼巩这幅执着的模样。
  楼巩质问她:“可萱刚刚是不是被你逼走的?你是不是又对她说了难听的话?妈,你知道可萱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吗?你知道她充满希望地活下去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吗?作为旁观者,你没有资格去抨击她的过去和遭遇。”
  谢女士不解,反驳他:“我哪里逼她了,是她自己走的好不好哦!”她有些心虚,的确,介意魏可萱的过往,是她站在一个妈妈的角度想说的话。
  可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她的确对魏可萱讨厌不起来,只有同情。
  楼巩继续说,“你以为她每天都来给你送饭很闲很轻松很容易是吗?她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就是为了给你送饭,每天在厨房里研究,手被烫过无数次,刀子割到手,油溅到脖子……她这些从来都没跟你说过吧?她从来都没想让你同情她可怜她,她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接受她,不再介意她的过往,把她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看。”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而她每次都对魏可萱说很多难听的话。
  谢女士听到这些,有些心虚,皱起眉头,起身着急询问,“真的哦?那那那,那我知道错了嘛,她现在走远没有,你把她找回来好不好,妈妈给她道歉。”
  “算了,我自己去找她。”
  楼巩起身,他担心谢女士对魏可萱说了什么话导致她心里难受,急着去确认她的安全。
  他看着坐在病床上目光追随着自己的谢女士,“你好好待在这里,什么危险的事都不可以做知不知道?我叫护士来帮我看着你,我一会儿就回来。”
  懵懵懂懂的谢女士眨眨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起身离开,她的手放在身前,努力变得老实。
  “哦……知道了,那你去吧。”
  楼巩走到门口。
  谢女士叫住他,出乎意料地,谢女士突然扬起一抹笑,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说:“儿子,你和她好好的,妈妈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对,等你见到她了,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楼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回头看谢女士。
  谢女士招招手,“快走吧,别墨迹,再慢点儿她可就走远了。”
  -
  天空中开始冒毛毛细雨,魏可萱失神地走在大街上,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两眼无神。
  就在不久前,她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叫住她,和她说了点儿关于谢女士的事情。
  医生告诉她,其实谢女士并没有得绝症,她的病能够治好,只是需要一大笔昂贵的手术费和治疗费,这笔费用,楼巩家就算两辈子也承担不起。
  谢女士不想拖累楼巩,就让医生帮她骗楼巩,告诉楼巩他妈妈的病治不好了,活不了多久。
  医生觉得这样不妥,便告诉魏可萱实情。
  所以,今天的谢女士才会反常,居然想到了要去跳楼自杀。
  魏可萱心里难受,多年前从小黑屋出来以后,她有一次感受到了无可奈何的痛苦。
  为什么啊……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谢女士要得病,为什么没有钱就治不了病,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女士等死吗?
  谢女士心里一直挂念着她的儿子,为了不拖累他,她甚至编制了这样一个谎言去骗他,还要准备自己了断自己的生命。
  她不想这样,可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楼巩是普通人*,她也是,他们都没有很多很多的财富,他们无法支付昂贵的手术费救谢女士。
  冰冷的雨密密麻麻落在魏可萱的脸上,模糊了她的双眼,打湿了她的睫毛。
  街道两侧的行人渐渐散去,住房里,居民也迅速把晾在窗边的衣服收回去,紧闭门窗,不让雨水飘进来。
  渐渐地,这条幽静的街道只剩下魏可萱一个人。
  她失神落魄地走着,难受又自责,她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方式告诉楼巩,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助谢女士,治好她的病。
  她开始明白,原来人生的第一种无助叫孤立无援,第二种无助叫没有钱。
  雨变得越来越密,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涩味,一个醉酒的男人仰起头骂了声这鬼天气,步子跌跌撞撞,沿着街继续往前走,与魏可萱擦肩而过。
  “嗯?”
  男人有些迟疑,往回退了几步,仔细打量着魏可萱,突然露出他那肮脏的笑容,“我说谁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你啊。”
  魏可萱心里想着事情,六神无主,没有功夫去看男人一眼,“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可是我认识你啊,我不仅认识你,我甚至还认识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认识你在床上被我压在身下的每一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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