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柳容烟见他们落座,笑容夸张,温柔甜蜜地问道:“杜二公子,今日也是来玩的呀?怎的从来没见过你?”
杜月恒不慌不忙:“柳老板,今日真是缘分啊!我听说这平康坊还有这等好玩的地方,便来瞧瞧。”
柳容烟那张美丽的脸笑得更瘆人了,媚眼如丝,却像含着两把菜刀,正磨刀霍霍,向着杜月恒和敖瑞这两头自己送上来的肥羊。
另外两个赌客,见又来了两个冤大头,也不拦着,还和柳容烟一起介绍起了这桌子上的规矩。
这游戏并不难懂,不过是按照牌面的四个花色和数字,依次喊牌比大小。杜月恒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左右不过是从已经亮明的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他又撇了一眼敖瑞,只见少年脸上似懂非懂,似是而非。
那纸牌“哗啦啦”地洗了几转,分发到各人手里。
杜月恒心里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手捏的纸牌上,一边推算着牌局,一边赶紧思考脱身之计,急得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
正当他冥思苦想,七上八下之时,桌上的形势却出乎意料——
敖瑞接了牌,并不怎么思考——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不会,便按照性子明牌、喊牌,可这一招或许是出奇制胜,又或许是狗带财,连着好几圈,竟是都让敖瑞赢了其他几家。
柳容烟越玩,脸色越青,可能因着这敖瑞是她招来的肥羊,她脸上挂不住,便处处与敖瑞作对。敖瑞叫大,她便叫小;敖瑞扣牌,她便要明牌;敖瑞叫索子,她便硬要叫十字。可是,把把都输给敖瑞。
其他两家赌客见这新手自带气运,便跟着敖瑞叫牌,柳容烟气急败坏,赌注是越加越多,牌是越打越乱,几圈下来,四家欢喜一家愁。她手里的筹码一时间竟输了个精光!
杜月恒暗暗为敖瑞叫好,又替他捏了把汗,担心若下一把他的运气耗光了,手中就没有与柳容烟谈判的筹码,刚想找个借口结束这牌局,便听到一楼一阵骚乱,有人大喊道:“有妖怪!!□□成精了!!!快来帮忙!!”
一听有妖怪,几个壮汉便冲了下去。敖瑞也忍不了了,“噌”地一声站起来:“我不玩了!我得下去帮忙!”
柳容烟急了,声音不似先前温柔,尖叫道:“赢了就想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现在帮忙要紧!这牌我看你输了不少,你怎么还要打啊?”敖瑞拱了拱手,自以为礼貌道。
柳容烟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一把抓住敖瑞:“不行!!今天谁也不许走!”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敖瑞手一甩,便往下走:“行行行,这筹码谁也不许动!我一会再来和你杀个痛快!”
那另外两个赌客见敖瑞一走,便也跟着下楼看热闹。
杜月恒跟在他们后面,却等在楼梯口的阴影里,瞧着刚刚那张桌子。
果然,柳容烟等二楼的人全跑去看热闹时,立马伸手往桌上的筹码而去。
杜月恒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把逮住她,高声道:“柳老板,这偷东西可要不得!”
柳容烟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想要甩开手:“杜二公子!你这是干嘛!”
第13章
杜月恒绷着一张脸,沉声道:“柳老板,我杜月恒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江湖上讲究的就是互帮互助,同气连枝。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便不会害你,不仅不害你,我还当作没看见你偷拿人家筹码,而且,我只拿回本金,你输的钱再原数奉还。”
柳容烟柳眉倒竖,气得五官乱飞,破口大骂:“好你个杜月恒,肯定是找了个会玩的托,装模做样,骗老娘下注!亏你还是宰相家的二公子,怎么行事如此龌龊下流!那跑了的也是个腌臜的小痞子,你们通通给老娘去死!!!”
杜月恒当没听到,也不放开她的手腕,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她咒骂:“你再骂一会,那几个守卫的回来,我可就告诉他们了。”
柳容烟见挣脱不过,另一只手一拍桌子:“行吧!你说吧!到底什么事!犯得着这样吗?!”
“你善和坊那套房子,抵押给了谁?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谁在用?”
这倒把柳容烟问懵了,没想到竟是为此事:“那房子我半年之前赌输给了一个倭国人,名叫什么晁不疑的。你问这个干嘛?”
“那晁不疑可曾见过牡丹?”
柳容烟摇摇头:“这我不清楚了,这个个姑娘的客人我怎么可能都记着?你要想知道,我只能回去查查。”
“好,那你就把牡丹这半年之类见过的客人名录全给我。”
柳容烟气得不行,只道他是不可理喻:“你搞这半天竟是为了牡丹?!杜二公子,你搞搞清楚,你们是恩客公子!最忌的就是爱上我们!”
杜月恒懒得同她解释,将她的手一甩:“少废话,你把名录备好,我明天自会到拂花楼来取。”
“好好好,杜二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明天等着你便是。”
她嘴上敷衍着,双手却不老实,又往桌上的筹码伸。
“哎,”杜月恒眼疾手快,一把又将她按住,“柳老板,这钱你现在拿回去,明日我再找你,你的东西拿不出来怎么办?”
柳容烟气得直拿眼睛瞪他。
杜月恒找来纸笔,按照桌上的筹码掐指一算:柳容烟正好欠他一千二百两。他写好了借契,让柳容烟签字画押,然后便取回桌上自己的两枚金锭,扬长而去。
舒慈与敖瑞、三宝正蹲在那破败的店铺外的墙根处等他。
四人互通有无后,便约好明日分头行动:舒慈往天仁寺,杜月恒去拂花楼。
***
第二日,舒慈一早没去大理寺点卯,先去了天仁寺。
离佛诞节又近了几日,寺里比上次更加忙碌。大殿宝幢焕新,彩灯高悬,每尊佛像皆被擦拭得金光闪闪,静穆庄严。
舒慈报了舍利子一事,觉顺大师立刻快步迎了出来,向她双手合十欠身行礼道:“舒施主,听说师兄的舍利找到了。”
舒慈拿出那枚灰白色的珠子交给觉顺大师:“还请大师分辨真伪。”
觉顺小心翼翼地捻起来,对着阳光好一阵检查,然后深深鞠了一躬:“阿弥陀佛,这正是青龙寺所遗失的舍利。舒施主,多谢,多谢!……只是,还想请问,与舍利一起的经卷可有发现?”
舒慈赶忙将他扶起,向觉顺讲述了从那蟾蜍精手里得到舍利的经过。不过,这经卷还未找到,只能待逮住这蟾蜍精才能知其下落。
她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觉顺大师,还想请问,高僧舍利是否真的能助长妖怪修为?”
觉顺大师点点头,又摇摇头:“舍利是为佛家至宝,世间所存不多,皆凝结高僧无量功德。普通信徒瞻仰祈祷,都能得到无上觉悟。我想对妖怪来说,应该也是修炼的宝物。但是,人与人素养禀赋不同,有人不靠外力亦可以领悟无上智慧,有人得到舍利、法器仍是不能开化,兴许,妖也是如此。”
舒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青龙寺的石头妖怪,就是因为石像肚子里有一颗高僧舍利,阴差阳错地借了高僧之势,才会在佛海经山之中仍能修炼成妖。
觉顺大师又道:“舒施主,悟尘师傅因着舍利与经书被盗,还在金吾卫处。”
舒慈点了点头,便想告辞。
见她要走,觉顺大师最后欠了欠身:“舒施主,五日之后便是佛诞节。天仁寺敬邀舒施主光临。”
舒慈笑着抱拳拱手,全当答应,之后便往左金吾仗院而去。
听说高僧舍利失而复得,范长风小跑出来相迎。
舒慈又将昨日与蟾蜍精缠斗得到舍利之事如实相告。
范长风听到这案子里又冒出妖怪来,本来舒展的脸上又拧起了眉头。
舒慈一阵悔恨,只怪自己不该供出那碧波仙人是只□□精。本来牡丹案的案中案,按理应由大理寺办理。这金吾卫自己抓去了悟尘,理应继续追查舍利经书的下落。可这突然生出妖怪,又应当移交缉妖司,由大理寺处。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牡丹案还未完结,舒慈又被晁不疑一事搞得焦头烂额,自然希望金吾卫接着这摊子。
幸好,范长风为人干脆,思考之后,不做推辞,立刻请画师来,将舒慈所述碧波仙人长相画下。将通缉令制好,立刻下发全城。
范长风将舒慈送出,又感谢道:“舒司务,这次多谢你,我们这几日正急着追查那舍利和经书,毫无头绪,幸好你找到了这蟾蜍精。”
舒慈答:“范郎将客气了。我是运气好,查另一案时刚巧碰上的。还想请问,舍利经书一案,本是大理寺按牡丹案合并处置,为何金吾卫要接手?”
范长风欲言又止,似是另有隐情,但仍抱拳道:“舒司务,舍利之事,范某感激不尽。若他日舒司务有难,我定当竭尽所能相助。”
舒慈见他不答,便笑道:“行,范郎将,那到时候,我可不会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