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杜月恒点点头,同样大惑不解:“就算他真是徐福后人,或许知道什么长生之法,为何又要煞费苦心,做局要入朝为官呢?难道真是为了我大唐社稷?”
  玉莲更是一头雾水,撇着嘴反驳道道:“太子请真人为圣人祈福,自然是为了大唐社稷,他一个倭国人的什么妖法,与我大唐有什么关系?别害了我们才是呢!”
  玉莲虽然不懂朝堂之事,却说到了点子上。
  舒慈与杜月恒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知此事非同小可。
  圣人如今身体渐衰,崇道抑佛。太子一派为圣人寻仙问道,嘉阳公主则坚守佛道。如今晁不疑竟主动设计接近太子……
  舒慈只感觉一阵无力,她只想查出残害牡丹、柳容烟的幕后黑手,还二位姑娘一个清白,如今却无端地踏进朝堂的迷雾。
  她一伸手,又将高湛抓了起来:“高湛!你给我醒醒,你爹和晁不疑到底说了些什么?”
  高湛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啊了一声,又趴下去,像是很醉了。
  杜月恒见状,伏在他耳边道:“高兄,牡丹的死,与那晁不疑脱不了关系,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查出真相了!”
  高湛这才稍稍坐起来,看一眼杜月恒,又看了一眼舒慈,仰着头对天,不知道对谁道:“明日太子设宴庆祝东宫扩建……我爹和那晁不疑似乎要前去参加……”
  说完,又一头栽到在桌上装死。
  杜月恒与舒慈对视一眼,又好言好语求高湛:“高兄,这太子设宴,我们这种闲杂人等,似乎不太好进去啊,不知高兄可否助我们查案一臂之力呢?”
  不说还好,一说那高湛便又开始东倒西歪,摆着手,大着舌头道:“杜兄所言,我怎么听不懂呢?”
  舒慈见这高湛像一团黏糊糊的浆糊,口口声声说着牡丹,关键时刻却百般推辞,顿时急火攻心,气上心头。
  她拍了拍胸口顺气,忽的脑筋一动,从怀里掏出那只青铜香炉,揭开盖子,亮出那黑色的虫卵哄骗道:“高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这便是你之前所中幻蛊的虫卵。”她露出厌恶之色,继续威胁道,“我和师父好心好意替你解了那幻蛊,今日你连这个小忙都不肯帮?我告诉你,我既然能解你的蛊,便能又给下蛊!叫你又像个痴儿一样,行事再也不能自理!”
  高湛脸色唰地一下煞白,酒醒了大半,指着舒慈:“你……你敢威胁我?”
  舒慈朝杜月恒眨眨眼睛。
  杜月恒便一把勾住高湛的脖子,亲热道:“哎,高兄,舒姑娘这是查案心急,你可别见怪。但她还不全是为了牡丹姑娘?
  “你就当还她个解幻蛊的人情,”他压低声音,循循善诱道,“我们明日去了那宴席上,再与你、与高大人无关。
  “况且,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为牡丹姑娘做了吗?”杜月恒长叹一口气道,“那可真叫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高湛看看杜月恒,看了看舒慈,又瞧了瞧香炉里面,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抖动,似是挣扎许久,终于喝了一口酒,酒杯拍在桌上。
  “行吧!”
  ***
  翌日傍晚,东宫门前,还未踏入殿内,便听得丝竹悦耳,琵琶声声,热闹非凡,宾客盈门。
  来往皆是太子一派。杜谌义虽为宰相,但并没有被邀请。这场合,杜月恒显然是不合适来的。
  舒慈又换上一身男装,不过是高家下人的装扮。一改往日气宇轩昂,佝偻着背,将三宝揣在怀中,确实一副低眉顺眼之姿,唯唯诺诺地跟在高湛后面。
  高湛反倒是一张脸惨白,一双眼睛东瞟西瞄,做贼心虚。
  门口的守卫将二人拦下,见是高大人之子便也没多问,放人进去。
  高湛偏要画蛇添足,紧张道:“这,这是我家新来的下人。”
  舒慈赔了个笑,悄悄推着高湛赶紧往里走。
  不等舒慈开溜,高湛急切道:“你赶紧走啊,可不能被我爹看见了!”
  舒慈心中长叹一口气,装模做样地行了个礼,便混在人群中,往庭院中而去。
  庭院中,已经开满了牡丹,花团锦簇,花瓣层层叠叠,与金碧辉煌东宫相映成辉。
  舒慈叹了口气,查案之间,不知不觉原来已近暮春。
  她寻了个僻静地方,将三宝从怀里放出来。
  它歪歪头,往高处飞去。在太子殿上空,盘旋了两圈,又飞低了点,咕噜了两声,示意舒慈找到了。
  她便跟着它,穿过庭院,曲折的回廊,停在了正殿不远处。
  殿门口一队侍卫把守巡逻,门窗紧闭,戒备森严。
  舒慈打了个手势,三宝心领神会,往正殿外的横梁飞去。
  趁宫人们将酒杯碗碟送入正殿,它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入其中。
  ***
  正殿是刚扩建而成的,高约十丈,二七十根朱漆圆柱撑起繁复华丽的殿顶,上绘各式祥云八卦图案。
  眼下殿内摆放着十几张几案,只有残羹剩酒,显是宴席已过,人群散去。
  只剩下主座上坐着的太子李承昭。他左手边坐着高明远,中央立着一个人,正是晁不疑。
  李承昭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不说话,等着二人开口。
  “殿下,”高明远行礼道,“这便是我与你所提的晁不疑。”
  李承昭这才抬起眼来,随意打量了晁不疑一眼,又昂了昂下巴,示意高明远继续。
  “这晁不疑乃是倭国而来的遣唐使,会阴阳之术。臣前些日子举荐其入了史馆任职。”
  李承昭皱眉,嗯了一声,意思是他废话太多,听不下去了。
  高明远紧张地吞咽一下,继续说道:“此人自称徐福后人,据说懂得长生之术……”
  长生?!
  一听这两个字,李承昭啧了一声,抬手将酒杯摔碎在晁不疑脚边。
  如今他最恨的两个字便是长生!
  他那父亲自重病以来,每日两眼一睁,便念叨着长生不老。朝中大事交三省六部,每日上朝便只点头摇头——这样的皇帝,他也能当!
  李承昭自以为聪明——不像那顽固不化的姑姑,非守着先皇的什么崇佛传统。
  他不信佛,更不信道,他只投其所好,费尽心机,寻了各种丹药,行各类仪式,却是叫这老头越活越长!老头欢喜了,又给他这宫殿越建越大。
  他要的是长生吗?
  他摩挲着主座的几案,这是他专门叫人用金丝楠木所制——正与含元殿的龙椅相同,仿佛正在练习有朝一日端坐于上的情景。
  他不要那老头再活下去了。
  李承昭一只手扶额,目露阴鸷,深吸一口气,只简单地吐出一个字:
  “滚。”
  第36章
  高明远慌了:“殿下……”
  “殿下或许误会了,”晁不疑倒是声音沉稳,庄重地行礼道,“所谓长生之法,或曰梦幻泡影,或曰道法自然,正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李承昭见此人面无惧色,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势,正眼看了他一眼。
  晁不疑与他直视,又道:“长生之法,若是太子殿下不信,高大人不信,对你们来说世间便没有此法,那我便是江湖骗子。但圣人他深信不疑,对他来说,世间便一定有长生之术。那他自然会相信,我这徐福后人所献长生不老之术。
  “在下以为,所谓长生不过是殿下之‘术’,重要的是,如何借‘术’,扬殿下的‘道’。”
  听他诡辩一通,李承昭倒来了兴趣,冷笑一声:“那你说说,如何叫圣人信你?”
  晁不疑拿出那枚符节,递给高明远,高明远又双手奉给李承昭。
  李承昭一边将符节对着烛光细细检查,一边问道:“那你又为何要替我扬*‘道’?”
  “殿下可曾听过‘九龙长生’?”
  李承昭将符节丢回高明远怀里,疑道:“哦?”
  “九龙长生,正是先祖徐福从海神处交换而来的长生之法。”晁不疑答,“‘九龙长生’也正是我们世世代代所信奉的神明。”
  李承昭不禁仔细地观察起他来,见他仍是面色平静,不疾不徐,言辞恳切。
  晁不疑平静的脸上,渐渐浮现起狂热的红光:“殿下若问我为何愿意替殿下扬‘道’,我只能告诉点下,我们的先祖徐福因这土地上曾经的皇帝而死,我们的神便要我们重回此地,将上辈子、上上辈子的仇怨了结,这才能得到真正的长生。”
  李承昭微微有些惊讶了,他之前想过,这晁不疑行事可疑,或许是倭国的遣谍,待大唐的皇帝一死,倭国也许会联合新罗百济等进犯大唐。但倭国势力弱小,根本不足为惧,近日未曾听闻东海有何战事。
  他更担心的,这人是姑姑派来的细作,故意诱他犯下弑君之罪,实则守株待兔,一张天罗地网将他拿下。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高明远。
  高明远立刻答道:“禀殿下,臣已查过,此人确为倭国遣唐使,前些日子为了入朝为官,曾出入过杜谌义府上。自臣举荐他入史馆任职,便不再与其来往,平常只与在大唐的倭国人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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