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报!杜大人他说,十万火急之事……”
  晁不疑心好像猛地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李承昭腮帮子咬紧,挤出几个字来:“圣人,这仪式简短,很快便可完成……”
  圣人点头,又道:“那你叫他等等,仪式结束我便传他。”
  晁不疑知道不能再等了,那传话的一走,他便立刻开口,朗声答道:“回圣人,世人皆知徐福奉秦皇帝之命,率三千童男童女东渡,后至东瀛,乐而不返——其实,这故事实为误传。”
  “哦?”
  “先祖徐福其实先后两次东渡,后又返回了大秦。”
  就连圣人也有些许的惊讶了:“什么?徐福竟回过大秦?”
  “是的,先祖第一次东渡时,就漂流至海上蓬莱仙岛,又得海神相救。听说他为陆上的皇帝求长生之法而来,就告诉他,若献上三千童男童女,便将长生之术赐予他。因此,先祖返回大秦,才与秦皇帝求了三千童男童女,开始第二次东渡。
  “此次东渡,先祖在海上历经万难,终与海神重逢,并将其所要尽数献上。海神没有食言,将长生的秘法赐予了他。”
  或许因为之后的内容是编造来的,晁不疑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这秘法简单,先是要配置一种丹药。难却难在要用离火炼制,又需信仰海神虔诚之人念诵咒语。
  “于是,先祖记下了咒语,又按照海神的样貌——据说其状如海中小岛,又似龙一般盘旋在海中,先祖命名其为九龙神,建立了九龙神会——我们世世代代都是信徒,学习咒语,只为了有朝一日完成秘法。”
  第50章
  “后来,先祖为将长生秘法再次献给大秦皇帝,又返回了大秦。没想到,大秦皇帝却治他叛逃之罪,将他作为人牲丢进了正在修建的秦始皇陵……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长生的秘密——丹药的制法藏在了秦始皇陵中……这也是我追随先祖来到大唐的原因——我在史馆之中,找到了先祖藏在其中的秘密……”
  说着,晁不疑取出了九龙元胎,双手托举着举过头顶,呈给圣人看清楚。
  “圣人,这便是按照先祖之法所制成的丹药——九龙元胎。”
  圣人听得入迷,挥了挥手,殿前的宦官立刻将托盘呈上来,问道:“那你为何要将这丹药献给朕?”
  晁不疑双手发抖,将九龙元胎放在托盘上,额角滴下一滴汗来,在盘面上晕开一颗水渍,像他心里的翻江倒海晕成的小小的水墨画。
  李承昭也跟着身体微微前倾,死死地盯着托盘上的那颗“丹药”——他自然是不相信晁不疑说的鬼话的。他眯着眼睛,像在揣测着这“丹药”到底是什么。
  再抬起头来,大殿内鸦雀无声,他从容不迫地答道:“启禀圣人,若常人得了这枚丹药,不过是凡胎俗体再活千年。但将丹药献给圣人,便可让大唐国运昌隆,千秋万代,绵延不绝”
  圣人满意地笑了起来,晁不疑心中松了口气,这时殿外又有声音传来。
  “报!”
  殿外的宦官又喊了起来。
  晁不疑浑身一个激灵。
  “嘉阳公主求见——”
  那宦官急匆匆跑到殿前,在圣人耳边耳语了几句。
  圣人一边听着,皱着眉头,一边看了一眼晁不疑,又扫了太子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又朝着呈托盘的那个挥了挥手,他立刻退到一边。
  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晁不疑一时在殿上应当如何,人越是紧张,越容易乱了分寸,他竟出声道:“圣人,这丹药……”
  圣人的脸阴沉了许多,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
  他还想再争辩,却听殿外一声:
  “嘉阳公主到——”
  未见其人,却先听细碎的珠翠锒铛声。嘉阳公主自是面容端庄秀丽,眉目如画,发髻高耸,戴金簪和珍珠步摇,一袭朱红色锦织长袍,用金线绣凤凰和牡丹图案,雍容华贵。
  她后面还跟着几人,晁不疑认出来,为首的是尚书令杜谌义,后面跟着一个瘦削的小胡子男人。
  此事古怪,好像专门为打断他而来,但晁不疑面上决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一场,只顺势向后退了一步。
  几个宦官给嘉阳公子端上椅子,她坐在太子对面,下巴微微抬起,冷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又审视般地扫了一眼晁不疑。
  那一记眼神像刀子一样落在他头上,晁不疑不自觉地瑟缩了一圈,头埋得更低了,他行了个礼,虽不知几人为何而来,却想起“识时务者为俊杰”,又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高声禀圣人道:“卑职先行告退……”
  嘉阳公主却开口叫住他:“哎,你就是晁不疑吧?”
  “在下正是。”
  她笑呵呵地说道:“别急着走啊,我今日来正是想看看太子所说的倭国高人,倒是想长长见识,看看所谓的徐福长生之术。”
  说完拂了拂衣袖,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样子。
  李承昭捏着拳头,猛地抬头,掩饰不住满眼的阴鸷,几乎目露凶光,瞪着他的姑姑,开口就有咄咄逼人的意思:“那姑姑您带着杜大人和李大人进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圣人不开口,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好像对眼前的闹剧很是苦恼的样子。
  杜谌义几人行礼,回道:“启禀圣人,卑职今日正是为晁不疑而来,事出紧急,又关圣人安危,打扰太子殿下,还望圣人恕罪。”
  这就是直接冲他而来了,晁不疑擦了擦额头的汗。
  圣人哼了一声:“何事啊?”
  杜谌义答:“启禀圣人,经杜月恒和大理寺查,此人恐为长安城两起命案之元凶。”
  圣人一愣,旋即面露愠色,只望向李承昭。
  太子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也是惊疑地扫了一眼晁不疑。
  嘉阳公主轻笑一声:“哎呀,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晁大人,你倒是说说呀。”
  晁不疑心中转念飞快,这几人此刻又只绑架与拂花楼命案之事,未提及长生之法要害——就算他晁不疑就是杀人凶手,并不代表他这“丹药”或还有转圜余地,又料定杜月恒手中绝无自己杀害牡丹与柳容烟的证据,于是强装镇定道:“卑职不知杜大人所言何事,不知从何说起。”
  圣人又望向嘉阳公主。
  嘉阳公主坦荡地与自己的兄长回望,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承昭,开口却是向李元信道:“哎哟,李大人,晁大人这说法可和你们的不一样啊。你今日和杜大人着急忙慌地到我府上来,又说什么杜大人的儿子被晁大人绑了去,又说什么晁大人是杀人元凶——你们倒也说说吧,若真是冤枉了晁大人,按唐律可免不了挨板子,革职的啊。”
  李元信“哎”了一声,紧张得有些结巴:“启……启禀圣人,还请传办理此案的大理寺缉妖司司务舒慈、中书侍郎丞杜月恒。”
  圣人点点头,殿外便上来了舒慈与杜月恒,二人面上毫无惧色,一起行了个礼。
  那杜月恒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好似故意一般,仰起头来,让众人看明白,他确像是被绑过,还挨了毒打。
  晁不疑心中这下才有一些慌张,额角又滴下一滴汗来。
  她声音清晰洪亮地说道:“启禀圣人,卑职大理寺缉妖司司务舒慈。卑职近日追查长安城一起命案,拂花楼一女子死于非命,死状古怪,似是有异物从体内破腹而出。之后,拂花楼掌柜柳容烟失踪。该二人死前所见最后一人就是晁不疑晁大人。后经缉妖司调查,该二人皆是死于体内被种下蛊虫,蛊虫吸收五脏养分长大后破体而出。”
  圣人问:“你这意思是,这蛊虫便是晁不疑所下?”
  “正是。”
  李承昭一双眼在圣人与舒慈之间来回逡巡,见圣人听得仔细,一拍扶手,厉声道:“晁不疑,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殿下,”晁不疑一抖,仍是镇静,“舒司务这指控严重,还请大理寺拿出证据,请圣人明察。”
  舒慈咬牙,声音也提高几分:“晁不疑在长安城中结社立会,所供奉之邪神,正是蛊虫。大理寺现已捉拿残党,待审问清楚后便可有结果。”
  “哎呀,”李承昭夸张地惊讶道,“那结社立会,可是方才晁不疑所说的‘九龙神会’?要照晁大人的话说,是为了求得长生才有的啊,难道真是误会一场?”
  “天下根本没有什么长——”舒慈越说越急,这话刚到嘴边,却被杜月恒高声打断,他也挑起眉毛来,惊道:“太子殿下竟然也知道‘九龙神会’?在下昨日正是被晁不疑这什么神神叨叨的‘九龙神会’绑了去!”
  晁不疑面上终于黑上了几分,不得不辩解道:“先祖将丹药秘方藏于秦始皇陵之中,我们九龙神会多是倭国人,唐语不通,或许因此显得行迹鬼祟,引起了舒司务和杜公子的怀疑,这才起了冲突,不小心伤了杜公子——但我们皆是为了长生大业,为了圣人祥瑞永存。是卑职行事不周,愿与杜公子负荆请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