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什么?”曹良不可置信地瞪着范长风,好像他在说着胡话,“妖?”
舒慈忍不住道:“曹大人,昨日袭击我的,恐怕也是妖……”
“……”
“金吾卫今日已禀圣人,这是金吾卫请神策军、大理寺协助文牒,”范长风从怀里掏与曹良,“曹大人再阻拦,误了大事,恐后果严重,你我皆担待不起!”
李元信见曹良拿着文牒狐疑不决,阴阳怪气道:“怎么,曹大人不是口口声声说以破案为重,如今有了线索又不愿意放人,难道是怀疑金吾卫伪造文牒?”
曹良脸色愈发阴沉,沉默片刻,目光在舒慈与二人之间来回游移,终于妥协道:“既如此,神策军可以放人。但舒慈仍为杜大人一案凶犯,案件未结之前必须回来。”
李元信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答应了,拂了拂袖子,与范长风转身要走。
几个看守的神策军面面相觑,这才散开一条道,舒慈一猫腰跟上,又想起什么似的,倒回来与曹良行了个礼,谄笑道:“多谢曹将军。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捉妖还需功夫硬,少了我趁手的兵器,恐怕耽误了案情,还请大人归还我的桃木剑。”
***
后半夜,平康坊内虽然灯火通明。但拂花楼改为酒楼后,亥时便准点打烊,大堂内映出外面斑驳的五彩灯光,一片寂静。
二楼厢房内,杜月恒独坐于桌前,案几上只放一盏灯、一壶酒。
他一手把玩着一只酒杯,目光紧紧盯着摇曳的烛火,火光映在他又静又神的眼眸里。
他在等。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今日下午,几人竟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杜月恒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竹片上,由三宝化了人形,再去了那古怪的屋子。
如上次一样,天光被厚重的帘子隔在外面,明明是白昼,屋内却昏暗如夜晚。
三宝摸索着走到房子中间的屏风前,哆嗦着将竹片投入了竹筒中。
然后“哒”的一声,像打火石的声音。
一双碧绿的光点出现在黑夜中。
三宝的嗅觉不如敖瑞灵敏,平时无法分辨人、妖,但饶是如此,她仍能感到异样——那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钱呢?”
那双绿光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钱?”
三宝颤抖着问。
“钱啊!杀人,要钱。”
“要,要多少?”
“啧,”绿光慢慢靠近,围着女孩绕起了圈子,“你第一次来?”
“……你要多少钱?”三宝顿了顿,“我家公子要一个人死,你只管说多少钱,”
“三百两。”绿光道,“没有定金再加五十两。”
三宝吞了吞口水,“行!人死了,我自然把钱带过来!”
那声音笑了一声,“带过来?不用……该付钱了,我自然会来找你。”
又是轻轻“哒”的一声,打断了杜月恒的思绪。
不知什么时候,黑暗中,倏地亮起一双猩红的光,响起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接着,一头黑狼的轮廓从红光的光晕里一点点出现。
“来得到快。”
又有所谓,酒壮怂人胆。
杜月恒将酒杯一扔,抓起酒壶,一仰头,痛饮一口。
黑狼弓下了身子。
杜月恒抄起酒壶超黑狼一扔。
这一扔连黑狼的身子都未尽,它发出嘲笑一般的“呜呜”声。
“啪”的一声,酒壶碎裂,房门被轰然撞开。
三个山一般的影子一拥而入,只见胡阿烈手持一柄大刀,胡左持斧,胡右持弩,三人一个翻滚,左右夹击,将黑狼围住。
黑狼龇牙,仰起脖子,挑衅一般地“嗷呜——”一声。
先是胡阿烈“哇呀呀”一声,抄起大刀,就往黑狼头上砍去。
“咚”的一声,大刀砸到地上,地板砸了个稀烂。
那狼的速度却极快,几人谁也没看清,一眨眼消失了。
杜月恒正惊讶之间,却听得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黑狼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后。
“杜公子,让开!”
胡左怒吼一声,挥舞着斧头冲了过来,这一下同样力道极大,但又是瞬息之间,黑狼又跳到了胡阿烈身后。
“我今天本来只用杀一个人……”
黑狼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可惜你们都要来送死……”
话音未落,胡右已经举起弩箭,“嗖”的一声,一箭擦过胡阿烈耳朵,直往黑狼飞去。
它又躲过了。
“……没用的……”黑狼仿佛隐入黑暗般,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凡人,不可与我为敌……”
杜月恒没心思听这怪物胡言乱语,心中暗有了主意,与胡阿烈使了个眼色,手在腰间偷偷打了个手势,四人在房间中踱步,将杜月恒围在中间。
“我们是凡人?”
杜月恒扭头警惕地张望着黑暗中,喊话道,“那你又是什么?”
红光一闪,黑影朝他扑来。
第67章
只弹指间,杜月恒身形一蜷,双手一扣桌沿,往身上一翻。
先是“咚”的一声,黑狼朝着木板一扑,力道之大,撞得杜月恒抵着案几退了一步。
接着“咚咚”的两声几乎同时落下,是胡阿烈的短刀、胡左的斧头落在案几上,他们又扑了个空。
那妖怪正如杜月恒所料,又像沉在黑暗中一般消失了。
“放箭!”
几乎同时,胡阿烈又大喝一声。
“嗖——”
弩箭离弦之声从杜月恒身后一响,但箭矢并未飞过来。
箭矢正中黑狼身上。
果然,那黑狼虽身法极快,不知用了何种妖术眨眼间便能移动方位,但无论如何神出鬼没,它却总出现在杜月恒身后——它的目标只有杜月恒。
这一箭擦着黑狼的左肩而过,撕开一条口子来,带出一串血珠洒落。
桌子一掀,杜月恒跳出来,也掏出一把短刀来,几人又迅速将黑狼包围在中间。
“嗷呜!”
黑狼仰天一声长啸,这一下并没有让它退缩,反倒让它更愤怒了。
它低伏着身子,猩红的双眼扫过方才伤它的胡右,又威胁似的盯住杜月恒,龇出利剑般的牙,喉咙里发出狰狞沙哑的咆哮。
杜月恒手心发汗,死死攥住短刀,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它。他知道,若自己流露出一丝退缩,这头猛兽会立刻扑上来,将他撕得粉碎。
人狼对峙之间,胡阿烈一挥手,三个汉子又欲主动发起进攻。
就在一瞬间,黑狼后腿蹬起,杜月恒以为它又朝自己扑来,正欲闪躲,却见它站了起来——狼身仿佛被黑夜覆盖了,在昏暗的烛光下,面前能看到一截阴影弓起,仿佛黑狼的脊椎一点点塌陷,又飞速地成长隆起,阴影仿佛从黑夜中汲取了力量,长到近六尺左右高。
可怖的狼爪、漆黑的狼毫从黑暗中褪去,长出手臂、双腿,狼吻缩短,鼻梁长了出来,黑暗中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
他身披玄色胡袍,左肩膀破损了一道口子。
眼中猩红的亮光也退去,剩下一双冷漠的、不似在人间的双眼。
“阿达?!”杜月恒失声惊呼,“果真是你?”
胡左胡右管不了那么多,一个抄起斧头往阿达面门砍去,一个举着弩箭瞄准阿达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阿达蹲下身来,手向月光投下的阴影中一伸,抽出一把弯刀——
正是那柄没有刀柄的弯刀,它一道黑色的阴影缠绕,缚在阿达的右手上。
紧接着“当当”两声。
没有刀柄的刀极为灵活,整把弯刀一个旋转,第一下弯刀挡下胡左斧头,又顺势将他弹飞。第二下,弯刀一挥,胡右的箭矢被轻巧地撇开。
胡阿烈见情况不对,不敢贸然上前,将横刀警惕地格挡在胸前,怒喝道:“果不其然就是你小子,那日在郑铁匠那我们就觉得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敢在长安城收钱杀人?!”
阿达深渊一般的眼扫了胡阿烈一眼,不作回答,只盯住杜月恒,提着刀,一步步逼近。
他张了张嘴,已经走到杜月恒面前。
“有人……要你死。”
“这我知道。”杜月恒仍旧目不转睛地回瞪着他,攥紧了短刀,像胡阿烈一样挡在胸前,强作镇定,“是你杀了我兄长?又是谁要他死?”
阿达回答了他,只是那低沉的声音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后响起——
“是我杀的……”
不等杜月恒回头,他脖子上一痛,冰凉的刀刃已经划过他的皮肤。
“现在……该你了……”
胡阿烈惊叫一声:“杜兄!!”
杜月恒觉得眼前的画面慢了下来,只见胡阿烈顾不得其他,与胡左提起横刀、斧头冲了过来,胡右举着弩箭,惊慌失措,一时不知道瞄准哪里好。
几乎同一时间,房门又被轰然踢开,闪电一般地窜进来一只黑色猎犬,从后面一跃到阿达背上,朝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