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杜月恒只听阿达在他耳边愤怒地尖叫一声,松开他来,他一猫腰,翻滚到门边。
门外跟着冲进来两个影子,矮一点的那个尖叫:“杜月恒!你没事吧!”
“舒慈!”杜月恒捂着脖子惊喜道。
“舒司务!你可算来了!”胡阿烈扑了个空,此时却像见了救星,勉强笑了一下。
另一个冲进来的人也关切道:“杜二公子!你流血了!”
“范兄,”杜月恒再次假装镇定,把沾满血迹的手往身上一擦,“一点擦伤,不足为虑。”
“舒司务,你还带了帮手!不愧是你!”
胡阿烈不禁大为振奋,带着左右二人冲上前来,将阿达团团围在其中。
正说着,敖瑞正死命地抓挂在阿达背上,却被他身子猛地一转,被甩得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才站稳。
阿达的动作明显慢了,他捂着后颈,想是方才被敖瑞咬得不轻。
那双没有任何生气的眼不再盯着杜月恒,他的眼底燃起了忽明忽暗暗红的光,发狠地盯着敖瑞,发出嘶哑的声音:“你……黑暗的子民……竟与黑暗为敌……”
敖瑞听不懂,只本能地弓起身子,喉咙震动,发出低吼声。
“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舒慈从背后抽出桃木剑,指着阿达,“什么黑的暗的,这里是大唐,人杀人犯法,妖杀人也犯法!你还敢收钱行凶,更是罪上加罪,罪无可赦!”
弯刀在阿达手心划了个圆,转了一圈,他的目光扫到舒慈身上:“你……也来了……正好……合适……”
好像一片灰落在身上,舒慈没来由地感到心里发毛,面上仍强作镇定。
阿达说话很慢,他接着道:“……你……我……刚……好也要……”
舒慈见他唐话极不熟练,不知他是反应迟钝还是天生的结巴,干脆打断道:“国有国法,唐有唐律,你今天就算把我杀了也免不了你死罪一条!我们缉妖司有祖师爷钟馗所留斩妖铡一幅,给你这外来妖怪铡上一铡就好了!哦,你是不是不知道钟馗?你不知道没关系,你就知道你死期快到了……”
“你……你……”
阿达被说得越来越恼,只加速转着手中的弯刀,像是随时要朝她头上砍过来。
见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舒慈继续滔滔不绝胡说八道,一边将另一只手伸向腰侧,又大喊一声:“行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都给我上!”
众人忽听这一声,皆是一愣,然后只听得“哇呀呀”一阵乱响,各人抄着家伙一拥而上,一时间刀斧箭矢,黑狗短剑,从四面八方往阿达身上招呼。
“叮铃哐啷”,众人都扑了个空,全部打在一起,挤成一个小圈。
“愚……蠢……”
阿达的声音从圈外响起。
“是吗?”
舒慈学着阿达的样子将桃木剑在手中一绕,勾起嘴角。
阿达皱眉,似乎不明白舒慈为何一脸胸有成竹,很快他就明白了——
巨大的轰隆声响起,一团红光从他身后骤然膨胀,阿达这才不可置信地望向舒慈。
他爆炸了。
火星四散迸溅,一时之间黑烟弥漫,唯一一盏烛火也被热浪扑灭。
“漂亮!”范长风摸黑叫好,“舒司务厉害啊!”
舒慈嗯了一声,黑暗中,感觉敖瑞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空气中没有焦愁味,只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手上的桃木剑不敢放松,又捏了张黄纸符,擦亮了黑暗。
其余几人都领教过这妖物厉害,一时半会都不敢大意,几双眼睛都紧张地盯着那团黑烟。
只有杜月恒抽空答道:“舒慈刚刚趁我们扑上去,飞了一张黄纸符贴在他身上。你没看清?”
舒慈手中的火符移到方才爆炸之处。
“哦!”范长风咳嗽一声,“那舒司务这是用的道家仙术,救了我,不,我们一命……”
舒慈瞳孔一紧——黑烟消散了,中间的阿达也消失了。
“闭嘴!”
她惊叫一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道腥风从她面前掠过,冰冷的弯刀抵在了杜月恒脖子上。
那执刀的手,也再像是手,而像一道阴影,轻轻覆盖在刀上,后面的是一片更深的阴影——
这古怪的黑舒慈曾经见过,好像她曾在秦始皇陵坠进去的,无边无际的,没有一丝回声、没有一光亮的黑。
阴影像覆盖住了阿达的身体,但不断变换形状,直到长着头的地方迅速隆出一块,接着,黑色渐渐有了质感,变成一丝一缕的毫毛。
劫住杜月恒的是一头狼,人身双头的狼。
“……舒……舒司务,这又是什么妖怪……”
胡阿烈呆若木鸡,震惊得连手中的横刀也渐渐垂了下来。
“幻术!”范长风目瞪口呆,但理智尚存,想起前日的遭遇,脱口而出,“你们别被它……”
还没听他讲“骗了”两个字说完,杜月恒耳边却响起了“咔咔咔”的骨头折断一样的声音。
他用余光向后撇去,正好对上其中一个狼头猩红的双眼。
猩红的光转开来,又很快转了回来,再次死死瞪着他地。
不对。杜月恒不觉青筋暴起,牙齿微微颤抖,狼头不是在与他对视,而是在脖子上打着圈,像宁抹布似的拧了几圈。
那双猩红的眼掉落下去,它把自己的一个头拧了下来。
第68章
此刻,屋内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盯着那颗狼头。
它在空中翻了个圈,断裂面一落到地上,立刻和月光投下的它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那片影子抖动着黑暗中扩张开来,那双猩红的眼兀自瞪着,龇出獠牙,发出非人的低吼。
影子又像刚才一般隆起,将狼头抬了起来,长出了一截狼的脖子。紧接着,它又从里面挣扎着抽出一双狼爪,撑在地面上,使劲一撑,连带着爬出整个狼的身体——
毛发如暗夜,油光发亮,两眼如两点鬼灯,凶光毕露,它左肩一条还未愈合的伤口,渗出一条红痕。
是那头黑狼。
它喷出几道鼻息,前爪在地面刨抓两下,倏忽间,利爪划空,向舒慈后方猛然扑去。
后面的范长风、胡氏三兄弟和敖瑞还在震惊之中,愣神之间,敖瑞本能地一跃而上,犬吠声震耳,左突右闪之间,已与黑狼又过上了两三招。
“不是幻术!”
难怪!舒慈恍然大悟,难怪敖瑞在案发现场仅仅嗅到一人的味道——原来跟踪打晕她的黑狼和杀杜月昇的阿达是一体双狼!
她大喝一声,“黑狼是阿达的一部分——双头狼的狼头可以分裂!”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刹那间,屋内再度大乱。
敖瑞正与黑狼缠斗,撕咬翻滚做一团。范长风拔剑,步伐沉稳,挥剑而起,却担心伤及敖瑞,投鼠忌器,一剑擦过黑狼的后颈。
黑狼见势跳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众人再反应过来,它不知何时又到了范长风身后。
胡阿烈抽刀,大喝一声,胡左心领神会,二人一左一右,舞刀挥斧,逼得黑狼调转方向再次消失。
胡右端着弓弩,蹲在一旁瞄准,不料那黑狼快如疾风,一瞬间竟出现在胡右身后。
胡阿烈与胡左怒吼连连,刀斧齐下,奈何黑狼身如鬼魅,闪于暗处,刀锋尽落空处。
如此这般,黑狼虽是单枪匹马,但势若风驰电掣,仅靠一狼之力,硬是牵制住了几人。
可舒慈已经顾不得了,杜月恒还被只剩一颗头的狼人挟在手中。
他喉间被狼人手臂锁住,它锁得极紧,逼得他气息微乱,痛意刺骨,额上冒出青筋。
狼人又从黑袍中抽出弯刀,抵在杜月恒脖颈上。
“阿达,”杜月恒强作镇定,可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你杀一个人三百两……我若给你双倍的银子……买舒慈和我的命……”
“……闭嘴。”
狼人——正是那栗特铁匠阿达哼了一声,声音低沉但缓慢,“银子?……”
杜月恒脑子转得飞快,若能拖延一时便是一时,嘴上打断他,胡说八道:“我看你和那郑铁匠学也没学到什么,钱也没赚到,这才走上这邪路。靠杀戮赚始终不是个办法,你放了我们,我帮你找个差事,你去长安城中打听打听本公子的名字……”
“……我叫你闭嘴!”
阿达怒喝一声,房中微弱的烛火一颤,带得众人的影子也抖了一抖。
杜月恒感觉脖颈间的铁臂一紧,弯刀嵌进了他的皮肤里,血珠热热的,顺着他的脖子从刀刃滴落。
“……你与黑暗……交易……竟敢讨价还价……”
杜月恒被勒得眼泪直流,喘着粗气,挣扎着双手用力掰那铁臂,不经意间与舒慈点了点自己的左眼。
“……不敬……大不敬!”
舒慈领会了杜月恒的意思,趁阿达怒骂杜月恒之际,左瞳金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