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到了丹房,姜菡萏脚一沾地,直接扑到桌上,放下爆炸过后剩下的纸屑与残泥,翻开桌上的手札。
她在丹房做事向来细致,哪怕是做烟花,也详细记录了原料的配比。
连阳春水都不曾沾过的指尖此时沾满泥土,一行一行找到与那朵烟花对应的记录。
越是激动,手便越是平稳,很快,她找到了。
纸上的配方印进脑子里,姜菡萏开始调配硫磺硝石与木炭,三者混而为一,放进丹炉。
这样的事情她做过千百遍,阿夜也见她做过千百遍,自然而然便递上引线。
想了想,阿夜又递过去一根。
姜菡萏全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这多出来的一根引线才回过神:“你是怕炸得太厉害是吗?”
阿夜点头。
“行,听阿夜的。”姜菡萏加上那一根引线,退出丹房。
正准备点火的时候,阿夜再一次抱起她。
之前那次她满心都是火药,根本没有去想其他,此时神魂有所回归,先感觉到的是阿夜单衣之下温热坚实的肌肉,她轻轻踢了踢他:“做什么?放我下来。”
阿夜没说话,一直走到假山后才把姜菡萏放下。
“乖乖待在这里。”阿夜撑着假山,声音低,气息近,高大的身躯和压低的眉峰极具压迫力。
姜菡萏第一次为他的气势所慑,当真呆呆地没有动,眼睁睁看着他取走她手上的火折子,走向丹房。
引线点然,火焰迅速蹿进丹房。
下一瞬,巨大的响动震彻整片山谷。
院中忙乱的人群全部惊呆了,望向巨响的源头。
那是丹房。
或者说,曾经的丹房。
坚固的丹房轰然倒塌,火焰如金龙般冲天而起,仿佛要腾云而上,燃烧夜空。
火焰前,一道人影拿着火折子,逆光而立。
“哈哈。”姜菡萏隔着假山的空隙看着这一幕,呆呆看着,连笑容都几分呆滞。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成了?”
成了!
这就是姜家丹房爆炸的力量!
这就是她两年来苦苦追寻的力量!
“成了!”
姜菡萏跳起来,冲出假山,奔向阿夜。
她太高兴,太开心,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扑到阿夜背上,用力抱上去:“阿夜,我成了!我的火药成了!”
阿夜的身体瞬间僵硬。
然后姜菡萏才感觉出不对。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阿夜的背脊,感觉一片漉湿。
她疑惑地抬起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借着熊熊的火光,看见掌心一片殷红。
……是血。
第58章
阿夜永远是一身黑衣,沾了血也不显眼,她又太过兴奋,根本没有留意:“阿夜,你受伤了?!”
“小伤。”阿夜道。
姜菡萏才不信,把他拉到火光前,先看见后背上的衣料有一道从左肩斜劈下去的缺口,直到腰间才停。
光是看衣裳上的口子,姜菡萏的心就猛地往下沉。
底下的伤口已经看不出有多深,上面混合着血痂与血……应该是伤口本来已经开始愈合,结果刚才替她挡了一下,又裂开了。
“回房,让大夫给你看看。”姜菡萏想要冷静一点,可声音微微颤抖,手也是。
大夫刚刚处理完许南风的伤。
许南风被爆炸正面波及,还好冬天的衣服厚,他动作又快,避让及时,没有伤到要害,大夫说等他醒了,先静养几日,若没有旁的问题,便算是无碍了。
至于阿夜的伤,大夫看了看道:“原本已经开始结痂,后又受力崩裂,若换成别人,着实棘手,但这位嘛,应该也无大碍。”
毕竟早在别院的时候,大夫就见识过阿夜惊人的自愈能力。
许南风既要静养,阿夜再回去住也多有不便,再加上他自己同样是伤患,不宜受打扰。姜菡萏把自己的外书房拨给阿夜住。
大夫带着阿夜进去,姜菡萏随后迈过门槛。
大夫一愣:“小姐,伤口血腥,恐吓着小姐。”
姜菡萏:“不怕。”
大夫:“……外伤,须得宽衣。”
姜菡萏:“无妨。”
阿夜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
大夫无法,用剪刀剪开衣料,脱下阿夜的衣裳。
姜菡萏紧紧盯着阿夜后背的伤口,阿夜忽然皱眉头道:“菡萏,松一松。”
姜菡萏不解。
阿夜用目光示意:“你的手。”
姜菡萏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手握得太紧了,掌心留下清晰的指甲印子。
“管好你自己。”姜菡萏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一丝嗔恼,“受了伤还不知道休养,在哪里过年不是过?”
阿夜没有吱声。但面上笃笃定定的,一脸太平——幸亏他来了,才能及时救下她。
如果他不在……思绪只往这上面转了一转就收回去了,底下的东西他根本不愿去想。
姜菡萏紧张地看着大夫清洗伤口,上药。
金创药以霸道著称,上药的时候,阿夜的脸仿佛又白了两分。
最后裹
上纱布,大夫自去开方子,让人煎药。
书房就剩两人,姜菡萏问:“这伤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除了段璋身边那位江湖高手,阿夜还没有在武力上吃过谁的亏。而且那时候的阿夜年纪还小,实力远不如现在,现在还有谁能伤到阿夜?
阿夜:“那个山匪首领会易容,他让手下扮成他,他易容成了一名带路的景州卫尉,在我杀那个假冒首领的时候,他在我身后偷袭。”
姜菡萏:“真阴险。你把他杀了吗?”
“杀了。”阿夜道,“不生气,一点小伤。”
“还小伤,你看伤口这么长!”
阿夜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只是含笑,不说话。
仍是仰望的角度,仍是湿润的眼眸,和从前那个乖乖跟在姜菡萏身后的少年没有什么分别。可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变得更加高大,胸膛更加宽阔,手长,腿更长,明明只是普通的坐姿,却有几分大马金刀的气势,书房都显得狭小起来。
空气里不知是有什么东西变得异样,姜菡萏站在自己平日里常待的书房中,居然觉出一丝不自在,她左右看了看,阿夜换下来的血衣已经被大夫顺手带出去了,书房显然没有他能穿的。
她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阿夜身上。
斗篷是水貂里的,柔软绵密,带着甜甜的花香。
阿夜捉住衣角,情难自禁,送到鼻尖,深深嗅了一口:“好香。”
声音有点喑哑,眸子越发漆黑。
姜菡萏脸颊有点发烫,于是板起脸,训斥:“不许闻。”
换作以前,阿夜会歪歪头问她为什么,可是这次阿夜没有。她还在给他系衣带,离得这么近,她的气息比衣裳更香。
受伤,当然是会痛的。
近千里的奔波,当然是会累的。
可是又可以这样近地看见菡萏,那么所有伤痛和疲惫都烟消云散。
“菡萏……”阿夜的声音很低沉,“我有一百九十一天没有见到你了。”
“我很想你。每天都想。”
“你想我吗?”
姜菡萏垂下眼睛,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抓着她系衣带的手。
她忽然想起去年跟阿夜比手掌大小,当时他的手就大她一整截。
现在会更大些吗?
脑子里晕晕乎乎地转着些飘飘忽忽的念头。
“想啊。”姜菡萏轻声道,可能是因为声音太低,而屋子里又太安静的缘故,语气里好像有一丝委屈,“我今天一直在等你,等得太阳都落山了……”
然后她立刻感觉到手背上的力道紧了紧,阿夜的手明显在用力。
哪怕还受着伤,阿夜的力道也不是姜菡萏能抵抗的,本就只有半步距离,一下子近到无间,姜菡萏撞在他的身上,“哎”了一声。
这一声落在阿夜的耳朵里,就像一声宛转莺啼,让他的骨头都开始发痒。
“小心伤口!”姜菡萏瞪着他,“这么用力做什么?还想再崩裂一次吗?”
为什么……她连瞪人都这么好看?眸子瞪得滚圆,像两颗黑葡萄,肌肤像剥了壳的荔枝,嘴唇像枝上红透了的樱桃。
整个人轻轻软软,像糯米糍。
阿夜的呼吸有点急促。
“阿夜,你是不是饿了?”姜菡萏只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明显是在咽口水。她觉得自己可真够糊涂的,他拖着受伤的身体跑这么远,当然还没有吃东西。
而她只顾着自己的火药,全然不管他还没有吃上年夜饭。
“等等,我让人去给你拿吃的来。”姜菡萏从他的手里挣脱,像蝴蝶一样奔出房门。
阿夜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手里空空,身前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