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她一离开,整个屋子都变得空空荡荡。
刚才……他想干什么?
他不知道。
就是想近些,再近些……更近些……这种渴望永不满足。
*
姜菡萏叫来了数不清的下人,准备了一道丰盛的席面,每一道菜都是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她已经吃过了,就倒了一杯甜浆,坐在桌上陪阿夜吃。
阿夜真是饿坏了,吃了个风卷残云。
丹房的火势已经救下去,院子里的烟花没人敢再放了,外头安静得很,梁州城烟花与鞭炮的响动遥遥地传来,像滚滚的春雷。
第二天的时候,许南风醒了。
醒来第一句便问:“小姐可还好?”
得知姜菡萏无恙,他的嘴角只来得及露出一抹笑容,便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后续睡睡醒醒,直到第四天才算真正醒来,但头晕恶心,无力起床。
许南珠一直在旁边精心照顾。
阿夜自己不拿这次的伤当回事,但被姜菡萏命令卧床,他只能趴在榻上,觉得骨头快要生锈。
好在姜菡萏时常过来,拿着《千字文》和《三字经》考较他认得多少字了。
阿夜没告诉她,上面的他都认得了。
菡萏愿意教,他当然愿意学。
过了元宵,阿夜和许南风都能下床了。
许南风落下了偶尔头晕的毛病,大夫说是爆炸的时候震到脑子了,慢慢养养才能好。
阿夜:“本来就笨,还伤了脑子……”有点叹息的意思。
许南风跳起来:“是震到脑子,不是伤到!你才伤了脑子!”
阿夜没跟他较真,给他递过去沉甸甸的一块东西。
许南风识货,知道这是陨铁,铸成兵器,能斩金切玉,削铁如泥。
“这么好东西舍得给我?”许南风一面抓得紧紧的,一面问。
“那日是你推开了菡萏。”阿夜道,“这是谢你的。”
许南风脸上的暗喜顿住,陨铁仿佛变得烫手,他一把扔了回来:“我还没谢你接住小姐,当时太紧急,我根本没时间瞧准方位,差点害了小姐。”
阿夜:“我救菡萏,不用你谢。”
“我救小姐,也用不着你谢。”许南风起身离开,临走之时,扔下一句,“还有,提醒你一下,小姐身份尊贵,她的名讳不是谁都叫的。”
阿夜站在原地,没有动。
菡萏……这个名字从他会说话起,就在叫了。
他会一直叫下去,直到再也说不了话的那一天。
*
姜菡萏只觉得阿夜和许南风两个人之间莫名有些不对付,每每提起对方,都要附赠一声冷哼。
不过她现在可没空管这两人的别扭,阿福的婚事提上了日程,别院里开始张灯结彩,灯笼贴上大红喜字。
许南风是最喜欢热闹的,跟着忙上忙下,没有片刻停歇。
阿夜则永远站在姜菡萏身后半步的位置,姜菡萏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他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他永远的巢穴。
为免人多口杂,他一直戴着面甲,挡住下半张脸。
他的身形与气质本就极具压迫力,面甲一戴,越发像壁画上的修罗降临世间,为喜事而忙碌的人们走到他跟前都不敢大声喘气,更别提笑闹了。
正月廿三,阿福出嫁,姜菡萏以娘家人的身份去新郎家中观礼。
阿夜全程陪伴左右,寸步不离。
新人拜完天地,新娘被送入洞房。
在姜菡萏的心里,阿福就和她的亲姐姐一样,现在看着姐姐完婚,明明是该高兴的事,她的眼眶却有点发热。
阿夜低声问:“我能去把新郎杀了吗?”
姜菡萏:“!”
什么?!
阿夜注视着她:“他抢走了阿福,让你难过。把他杀了,把阿福抢回来,你就不会难过了。”
“笨蛋阿夜。”姜菡萏吸了吸鼻子,“我这是在为阿福高兴。她成亲了,有自己的夫君,很快还会有自己的小孩,她会过得很幸福。”
绝不会像上一世那样。
阿夜望着新娘离开的方向,觉得无法理解:“她离开了你。”
离开了菡萏,怎么可能幸福?
“她本来就该有自己的人生,怎么能一直围着我转?这世上啊,只有夫妻才能一直相伴。”
“夫妻?”
“对,就像这样,在所有人的见证和祝福下,拜过天地父母,成为夫妻。从此他们生同衾,死同穴,永远也不会再分开了。”
“生同衾,死同穴?”
姜菡萏听出阿夜的声音好像有点轻轻的颤抖,心想他可能是不懂,遂解释:“意思就是说,活着的时候,睡同一个被窝,死了的时候,埋同一个坟墓。这就是夫妻。”
阿夜没有做声。
姜菡萏习惯了她无论说什么,阿夜都会接着往下聊,不由觉得奇怪,擦擦眼泪,回头看向阿夜。
面甲挡住了阿夜的表情,看不出端倪。
但阿夜的眸子亮得惊人,里面仿佛燃烧着
熊熊火焰,能压倒满堂的灯火。
第59章
阿福是姜菡萏身边几个大侍女之首,是所有人的大姐姐,她走了之后,底下的阿喜阿禄阿寿时不时便会手忙脚乱一番。
好在还有个许南珠,她渐渐成为姜菡萏身边的主心骨,安排差事,指挥若定,姜菡萏身边渐渐恢复正常。
苏妈妈动念想留许南珠在姜菡萏房中——公主也有陪读,一个边远武将家的女儿给小姐做伴,是抬举。
姜菡萏想也没想便否了。把许南珠留在屋子里做侍女?疯了吗?许南珠就是小顾晚章,不但能理家,还能挣钱。
而且姜菡萏天天忙得不着屋,整日泡在丹房。
火药配方又用小份量试了几次,十次之中有六七次成功,姜菡萏努力将之提升到七八次。
同时开始大量采购硫磺、硝石和木炭。
阿夜伤势渐愈,但庆州官府有李思政,澹园有严何之,只要没出什么大乱子,就用不着阿夜亲自出手,所以他一直没着急回去。
姜菡萏这边又正需要人手,也没着急让他走。
于是阿夜便以一个通缉犯之身,心安理得暂留了下来。
“硫磺二百斤,木炭一千斤,硝石五百斤……”
姜菡萏翻着今天的账目,往下看的时候愣住了,“聘书,礼书,迎书……这是什么?”
账是阿夜记的,阿夜把账本拿过来,罕见地避开了姜菡萏的视线:“……没什么,就……学点东西。”
姜菡萏想了想,明白了,这是婚娶之时三书六礼中的三书,阿夜上次参加完婚礼,定是觉得新鲜,起了好奇心。
真是个好学的少年。
她本来还想多问两句,许南风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消息,姜蘅芷在山门前求见。
自从在这里建起别院,元宝山唯一的入口就一直有府兵严密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不见。”姜菡萏放下账本,准备先去点收硫磺,木炭和硝石还好,入库的硫磺越来越少,很难买到,她准备派人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求购。
许南风迟疑一下:“她跪到山道前,说见不到小姐就不走……”
“让她跪,跪累了自然会走。”
许南风领命而去。
*
早春天气,山中还十分寒冷,姜蘅芷跪在寒风间,守山门的府兵们都有些于心不忍,毕竟那是自家庶小姐。
而且姜蘅芷还拿出身上的珠宝首饰送给他们,只为换取和姜菡萏一见的机会,她含泪道:“我与菡萏到底是姐妹,她再恼我也是一时的,诸位若肯行个方便,我还有重谢。”
贤王妃的首饰自然很贵重,金玉的光芒在渐渐暗下去的天光里熠熠生辉。
府兵们眼睛发直,有人忍不住,缓缓伸出手。
“不要命了!”另一名兄弟把他的手拍回去,“敢违逆小姐,那位可是在山谷里。”
那人想起“那位”,浑身哆嗦一下,没敢再起贪念。
姜蘅芷无奈地收回首饰,重新跪在寒风中。
她跪了整整一夜。
山里除了仿佛和岩石化为一体的府兵,没有别的一点活物。
她带来的随从说道:“没想到姜家嫡女如此铁石心肠,置自己的姐妹于不顾。娘娘,再跪下去亦是无用,我们走吧。”
姜蘅芷被扶上马车,双腿早已失去知觉。
姜菡萏……她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屈辱。
我这样跪在你面前,你都不屑一顾吗?
*
姜菡萏清晨睡醒,不出意外地听到姜蘅芷已经离开的消息。
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姜蘅芷到底想干什么,倒是对姜蘅芷居然肯跪一个晚上有点好奇。
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而已,现在着实没这个空闲。
就在姜蘅芷离开的当天,元宝山又迎来了新的客人,这一次府兵问也没问就放行了,因为来的是家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