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姜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今日被敬王抓着忙上忙下,也快累瘫了,和妹妹汇合之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一行人默默往宫外走,经过一处甬道时,阿夜站住脚,望向某个方向。
姜菡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心里打了个突。
那是承德帝的寝宫。
此时阿夜开口:“菡萏,我要杀了他。”
这话没头没尾,但大家顺着他的视线一望,所有人都吓得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恨他,”姜菡萏道,“是他害得你一身是伤,你要找他报仇天经地义,但是,能不能缓一缓,他现在还不能死。”
现在大央摇摇欲坠,皇帝暴毙,那些在暗处野心勃勃的有心人就会揭竿而起。
“胡说八道什么?要不要命?走,快回家。”
姜祯急得不行——妹,你什么意思?现在还不能死,难道后面就可以让阿夜弑君吗?
很可惜,他的声音经常被阿夜置若罔闻。
阿夜收回视线,望向姜菡萏:“我不想等。在狼群中,杀了狼王可以成为新的王,在人群中,杀了皇帝,兵力最强的人可以成为新的皇帝。”
所有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菡萏也震惊地发现,向来在她面前乖顺清澈的阿夜眼中有汹涌的欲望,眸子在夜色中隐隐有着幽深的光,里面有不顾一切的狂热:“菡萏,我要当皇帝,我要你嫁给我。”
姜菡萏呆在原地,片刻后,她跳起来捂上阿夜的嘴。
第64章
阿夜先是嗅到一阵甜馥的玫瑰香气,然后就感觉到姜菡萏柔软的指腹和掌心。
他从斗兽场逃出来一身狼藉,哪怕是在她最失落的时候也强忍着没有去碰触她,只此仿佛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心愿,血液全部朝她手掌碰到的肌肤涌去。
“胡说八道什么?快回家!”
姜菡萏咬牙道。
阿夜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
姜祯看着阿夜乖乖的背影,有点怀疑人生。
他刚才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许南珠跟上姜菡萏的脚步,却发现许南风在原地出神。
“阿风,不用担心。我瞧小姐的意思,不会答应他。”许南珠道,“他自小在兽群中长大,有什么便说什么,不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
“不是……”许南风的语气有几分惆怅,“我只是有点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说出心里话。”
刚到梁州的时候还是少年心性,只是单纯地为姜菡萏待他好而欣喜不已,却忘了,只有皇帝才能娶姜家嫡女。
连阿夜都知道的事,他却不敢深思。
因为一旦深思,所有的梦想都会变成狂想。
“姐姐,除了当皇帝,还有什么法子能和小姐在一起吗?”
“有。”许南珠道,“你们朝夕相处,情愫暗生,小姐自己要嫁你,旁人也拦不住。”
许南风头一回在姐姐的主意前沉默了。
可他只是小小校尉……如何配得上金枝玉叶?
*
所有人都把阿夜的大逆不道之言当成了不谙世事的戏言。
回到姜家,姜祯把妹妹叫到一旁,低声道:“他这次着实有功,咱们厚厚地给他赏赐。现在陛下人已经糊涂了,没有谁再惦记他兽奴的身份,我想个办法给他弄副官身,你早早把他打发走。这家伙口没遮拦,留在京城,早晚惹祸。”
姜菡萏“哦”了一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阿夜走近。
他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具有压迫力,姜祯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走
了。
“我不回庆州。”
姜祯自以为的耳语根本没有瞒过阿夜野兽般的听觉,他道,“我要留在京城,和你在一起。”
姜菡萏:“……”
只有她知道,阿夜是认真的。
而阿夜一旦认真,便将是百折不回,一往无前。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和在宫中很像——同样的坚定、同样的灼热。
夜晚的风有几分清凉,但姜菡萏的心却在发烫。
她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喜是愁,一面头疼,一面却忍不住隐隐开心。
“跟我来。”
姜菡萏带着阿夜回到菡萏院。
阿夜很自觉地准备在窗下守夜,姜菡萏却让苏妈妈和侍女都退下,向阿夜道:“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时隔多日,阿夜踏进这间闺房,记忆瞬间被唤醒。那年她生辰,他杀了段璋,被高手追杀,为了帮他遮掩行藏,她让他上床躲避。
那个时候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要停止,印记如此深刻,只要瞧那牙床一眼,眼前心上便全是她当时的模样。
头皮披散、只穿寝衣,脚背白如羊脂玉雕,脚趾甲如同一片片淡粉色的花瓣……
“在梁州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只能嫁给皇帝。可是这皇帝并非人人都可以当的,你不姓风……”
姜菡萏好不容易酝酿出了开头,就见阿夜沉默地垂着头,耳朵却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红。
姜菡萏迅速打量自己,并无不妥之处:“阿夜,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的。”阿夜声音低沉。
“那你好端端脸红什么?”
阿夜没有回答,耳根却红得越发厉害了。
姜菡萏本想做一番庄严的长谈,屋内的气氛却莫名被他带歪了,她也有些不自在,有点羞,又有点恼:“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着我说话。”
阿夜抬头,眸子灿若晨星,目光深深,好像要用眼神将她拉进漩涡。
姜菡萏下意识闪开了视线,然后才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她努力将视线挪回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眉心,认真道:“就如你所说,在人群中兵力最强的人可以做皇帝,但要比出谁强谁弱,势必要开战。一旦开战,百姓就要流离失所,天下必定大乱。阿夜,我养府兵正是为了天下不起战事,你不能让我失望。”
“而且,风家皇位稳固,阿明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你可以杀了皇帝,难道你还能杀了阿明吗?若果然你成了这样的乱臣贼子,你觉得我还会嫁给你吗?”
阿夜皱了皱眉:“你只能嫁给皇帝,却不想让我当皇帝,菡萏,你不想和我做夫妻吗?”
明明一句“不想”已经到了喉头,姜菡萏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她低声道:“阿夜,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我重活一次,不是为了嫁给谁做夫妻来的。拯救天下苍生的责任太大,我一个人背不起,可是,若能以一己之力将苍生所受的痛苦削减几分,那么我便会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至于这些情情爱爱,我从前便没有,以后也不想。所以,我只会嫁给风家的皇帝,以保重风家的江山,我不可能嫁给你的,你不要再起这样的念头了。”
阿夜认真地听着她的话,眼睛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熄灭下去:“真的不行吗?”
姜菡萏望着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悲伤,又像是辛酸,但更多的还是决绝。
从重生醒来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阿夜……是一个意外。
“真的不行。”姜菡萏清晰地道,“但是阿夜,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人,永远都可以陪在我的身边。”
“以一个侍卫身份?”阿夜声音很低沉,目光却慢慢变得锋利起来,他踏上前一步,“永远只能落后你半步的距离,永远都不能和你并肩站立,更不能拥抱你、亲吻你?”
姜菡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床上。
“而别人则可以和你一直牵手到老,儿孙满堂,连死后都能葬在一处,甚至还能相约来世?”
阿夜俯下身,捉住姜菡萏的肩,他宽阔的肩背挡住了七宝树灯的光芒,在姜菡萏身上投下一片浓重的暗影。
这是姜菡萏第一次体会到来自阿夜的威压,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连在阿夜面前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阿夜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手上只要轻轻一用力,她的肩胛骨就会被捏碎。
“不可能,菡萏,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嫁给别人……”阿夜的声音哽咽中带着喘息。
光是想象,他就要疯了。
真想咬死她,吃掉她,让她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野兽最爱的是自己的猎物,血肉交融,永远不会再分开。
“阿夜,疼……”姜菡萏试图阻止他,可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太过弱小,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杀气腾腾地逼近她,近得仿佛要一口把她吞下去。
“放开我!”姜菡萏尖叫。
“小姐!”苏妈妈等人破门而入,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侍女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尖叫“来人”,苏妈妈却是操起鸡毛掸子,疯狂向阿夜抽去,“我就知道你这小畜牲没安好心!反了天了!”
苏妈妈的鸡毛掸子对阿夜来说就和挠痒似的,但阿夜还是停下了动作,他闻到了血腥气,不是他的,是菡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