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78章
  姜菡萏根本听不见敬王在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上一世的命运,不用再面对生离死别。
  她以为自己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只求天下安定。
  可这个代价不包括阿夜!
  “顾晚章……”姜菡萏喃喃,“对,找顾晚章——”
  她轻轻把阿夜放下,动作轻柔得仿佛他一碰就碎。
  阿夜浑身是血,苍白的脸看上去异常平静,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安宁的梦境。
  她温柔地看他一眼,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身边有人拉着她,她好像身在梦中,周遭的一切与她皆隔着一层雾气,她看不清,也听不清,她用尽全力挣脱那只手。
  “菡萏!”敬王大喝,“现在外头还没乱起来,咱们出不去的!”
  对……对……姜菡萏模模糊糊地想起他们原本的计划——另一颗“玫瑰糖”已经下在井水中,敬王不像苏妈妈那般乐观,想用一颗药放倒澹园上下所有人。按照敬王的估计,最初会有一批人中毒,但症状一旦显现,澹园必定会彻查饮食,所以只能制造出一场短暂的骚乱。
  但一场骚乱已经够他们悄悄脱身,因为澹园的人很快就会发现阿夜昏迷。
  而在那之前,她还要拿到出城的手令,才能叫开城门,顺利逃脱。
  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用力打开书房的房门。
  门外大雪纷飞,寒风裹着雪片,吹得姜菡萏的发丝衣摆悉数往后,吹散了她的恍惚,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在她的眼前,在书房门外,玄甲军站在风雪中,一身玄甲积着一层白,不知站了多久。
  郭俊站在最前面,扶刀垂首,一动不动。
  敬王大惊,万万没有想到玄甲军的军容还能如此整肃,森冷庄严,像一把还未出鞘的刀。
  敬王拔刀,挡在姜菡萏身前:“此事全系本王所为,与他人无关!”
  姜菡萏心想,玄甲军中奉阿夜为神,阿夜出事,她和敬王谁也逃不了。
  可是,风雪中一片静默,没有人开口。
  “快去请大夫。”姜菡萏向郭俊道,“还有,立即派人去城外找顾晚章,他身上应该有解药。”
  以顾晚章的缜密,万事皆会留下后手。
  “统领说过,他若出事,不必营救。”
  郭俊始终低头站着,没有问责于姜菡萏,也没有让人拿下敬王,“因为违逆小姐者必死,他自己也不例外。”
  像是一柄钝刀缓缓捅进心脏,姜菡萏疼得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
  郭俊在姜菡萏面前跪下,从怀中取出一只印盒,双手呈过头顶:“此为澹园印信,可以调动玄甲军。属下遵统领吩咐,一旦统领身有不测,玄甲军物归原主,庆州上下,听凭小姐裁决。”
  随着郭俊的声音落地,玄甲军齐齐跪下,铠甲的摩擦声整齐划一。
  姜菡萏死死盯着那印盒,一把夺过,高举过头顶:“玄甲军随我出城!”
  *
  城门处正在交战。
  镇海军攻城,而玄甲军未曾出战,单凭庆州的守兵无力抵挡,接连往澹园送了几波消息都没有回音,景州那群杂牌军自以为得到大展身手的机会,冲出城门。
  他们本想打出一场漂亮的战役,让阿夜痛悔那日的怠慢,可他们低估了镇海军和姜家府兵的强大,交战不过两个回合,便被打得稀里哗啦,抱头鼠蹿。
  阻挡在许南风面前数月之久的城门第一次无力地裸露在他面前,许南风心中狂跳,就要发起冲锋。
  “阿夜为何没有应战?连玄甲军也不曾出现。”许南珠劝道,“其中会不会有诈?”
  “诈就诈吧!”姜祯忍不住了,他拍马冲向前,“有本事就让他杀了我!”
  许南风随即跟了上去。
  镇海军和姜家府兵汇聚成两股洪流,突破杂牌军凌乱的防守,冲向庆州城门。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缓缓从内打开。
  许南风立即张弓搭箭,箭尖对准最前方的将领——可当那道人影在视野中变得清晰之时,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妹妹!”姜祯大声喊。
  为首的是姜菡萏,随行在她身后的是郭俊,黑压压的玄甲军跟在她的身后,没有拔刀也没有张弓。许南风立即向镇海军下达了止戈的命令,镇海军副将迟疑一下,最终还是垂下了刀尖。
  “顾晚章在不在军中?”姜菡萏一马当先,疾冲过来。
  “在后军。”姜祯看着妹妹的脸,鼻子发酸,呜呜,还好还好,脸颊没有掉肉,就是脸色太苍白,身上甚至还有血迹——妹妹受伤了?
  命令随即传向后军,顾晚章急忙赶到阵前,姜菡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像将要溺死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东夷秘药的解药许崇义有没有给你?”
  顾晚章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他道:“有。”
  姜菡萏一口气松下来,险些晕厥:“快跟我走。”
  *
  持续数月的战争终于停歇,城门大开,围攻庆州许久的镇海军与姜家府兵缓缓入城。
  能够入城的只是十成中的一成,随行护卫少主与家主,但已经足够叫商户们大惊失色,匆匆关门,路上行人急急而逃。
  庆州城久攻不下,城外的镇海军积攒了一肚子怒气,抓住一名正在关门的商户,扬刀便砍,忽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射穿他的胸膛。
  长刀落地,那名镇海军仰天倒下。
  许南风握紧长\枪,道路前方,一队人马从风雪中疾驰而来,为首的人白发苍苍,手持长弓,正是敬王。
  “屠戮平民者,杀无赦!”敬王须发倒立,“你们隶属朝廷,是护国卫军的正义之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许南风躬身聆听教诲,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为何敬王会在此,但敬王既能在庆州自由出入,显然阿夜已经对庆州失去掌控。
  姜菡萏带了顾晚章便走,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他心中有难以言喻的失落。
  “姐,菡萏说的东夷秘药,你说会不会是义父的百毒丹?”
  许南珠自从入城后便有几分魂不守舍,勉强回神道:“我也不知道,过去瞧瞧便知。”
  *
  阿夜躺在床上,脸上透出一层冰冷的青色。
  姜菡萏拿到玄甲军印信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大夫先行救治阿夜。
  大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毒药,只能勉强一试,用放血之法解毒。
  不知是放血之法起了
  作用,还是阿夜生命本就顽强,此时虽命悬一线,但总算保住了一线气息。
  顾晚章掏出一颗雪白的药丸:“许侯有言,此药需用烈酒化开,酒越烈越好。”
  姜菡萏立即让人取烈酒来。
  北疆酒最烈,庆州从来不缺,很快便取来。
  药丸在酒中化开,姜菡萏扶起阿夜。
  身体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心急火燎之中,脑海中的念头刚刚浮起,药碗已经送到阿夜的嘴边。
  等等——
  她的动作顿住。
  迷药是假的,解药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吗?
  她抬起头,还来不及让大夫查验药中的毒性,视线就对上了顾晚章的目光。
  顾晚章的目光中有一丝怜惜,一丝悲悯,一丝忧伤。
  刹那间,姜菡萏明白了,她猜到的事情,顾晚章已经猜到了。
  但顾晚章不准备阻止。
  “为什么?”姜菡萏浑身颤抖,“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顾晚章轻声道:“他若活着,永远不会让你嫁给许南风。你便永远无法利用镇海军的力量。”
  “我嫁许南风从来不是为了镇海军,而且,我已经不准备嫁了!为了这天下安定,我能做的都做了,现在我想要他活着!”姜菡萏的眼中涌出泪水,“顾晚章,你那么聪明,你救救他好吗?我只要他活着!”
  走到门外的许南风整个人顿住,仿佛挨了当头一棒。
  “小姐,一山难容二虎。大央有镇海军,就难容玄甲军。此战就算平息,也只是暂时的。阿夜若是活着,他与许崇义之间早晚要分个你死我活。”
  顾晚章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更何况,我并没有解药,无法解此奇毒。就算要救,也只能开些寻常解毒的方子,一切要看他自己的命数。”
  “那就开!”姜菡萏声音嘶哑,她抱着阿夜,泪水像是流不完似的,不停往外涌,“不管怎样都好,我只要他活!”
  “我可以救他。”许南风走进房中,看着姜菡萏满是泪水的脸庞。
  小姐从来都高高在上,哪怕是为他洗手做羹汤,也没有一丝伏低做小的意味。
  她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见过她这样狼狈的模样。
  “但是,菡萏,我有要求。”
  姜菡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流着泪看着他。
  许南风的身姿如枪杆般笔直,声音坚硬如铁:“我要你嫁给我,完成我们未完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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