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老菜嗯了一声,尘封许久的记忆慢慢跃入脑海中,“在他刚出生时便守着他了,那时的我已经在他们祖辈几代的传承意志里有了意识。”
第46章
“祖辈几代?”江溪转头望向老菜,老菜略略颔首点头,昏暗的光影下,他声音沙哑的缓缓说起宋家祖上的事情。
“宋家祖上就在望江县码头讨生活,家中贫瘠吃不起肉,只能偶尔换一些河鲜回家吃,但鱼刺多肉少,处理不好还觉得腥臭得很,而且小孩不会吃的容易卡住。”
“刚好有个小辈名为宋九刀,在酒楼做学徒,已经学了几年的他为了帮爹娘,尝试着处理干净鱼刺做成鱼片粥给嗷嗷待哺的小弟小妹们喝。”
“初做时味道一般,后来慢慢改进,一段时间后在做鱼片粥上有了一些经验心得,做出来的鱼片粥鲜嫩爽滑,几乎尝不出什么土腥味,家里人都很喜欢,尤其是热腾腾刚出锅的时,鲜美极了,在劳累一天回家后喝上一碗浑身都觉得舒坦。”
“后来常年在码头做事的长辈生病,酒楼关门倒闭,为了养家糊口,宋九刀带上做学徒时攒了几年月钱才买下的第一把菜刀,去码头上摆摊卖鱼片粥讨生活了。”
“一开始有些难,之后慢慢改进,还研究出很好喝的猪杂粥,因着份量足还有油水,适合做累活儿的人打个尖,因此生意慢慢变好,后来在望江县也算小有名气,吸引不少街坊邻居过来吃。”
听着老菜的描绘,江溪脑中出现了江边粥铺生意盈门的画面,南来北往的商船停在码头,客人、船工在雾霭沉沉的夜里下船,来到码头上补给觅食,他们循着香味走呀走,最后听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处粥铺外面,望着热气腾腾的砂锅鱼片粥,食欲慢慢被唤醒。
大家坐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一人要一份热气腾腾的砂锅粥,慢慢喝了起来,鱼片嫩滑,米粥粘稠,互相融合在一起,让每一个人品尝的人都露出满意的神情。
江溪回想着昨晚那一锅鱼片粥,确实值得大家喜欢,“我听花里说,他是从宫里出来的,说宋家是御厨后代?”
“的确如此。”老菜娓娓说起自己曾经见证的宋九刀变成御厨的那段记忆。
那是个寒冬。
江风凛冽,大雪簌簌,整座望江城都变成白皑皑的。
码头上的船少了一些,街道也变得冷清许多,只有几个匆匆赶路的人和两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二十多岁的宋九刀将一锅热腾腾的猪杂粥倒给两个乞丐,让两人早些回家。
“多谢您,您恭喜发财,财源滚滚。”乞丐道谢后匆匆离开。
宋九刀折回粥铺里,洗干净砂锅坐到火炉旁,暖橘色的火光映在身上暖哄哄的,他闲着没事,拿出通体泛黑的菜刀小心擦着,银白的刀刃被擦得发光。
“宋老板又擦菜刀啊?”隔壁的老板吃着炒香的南瓜子,凑到火炉旁边蹭火,缩着脖子说:“今年冬天可真冷,江上船只少了好多,生意都没法做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县城里吆喝吆喝?”
宋九刀嗯了一声,埋头继续擦刀。
他一直很宝贝自己辛苦攒钱买来的第一把菜刀,学徒时期有时候累了、烦了、心思不定时就喜欢擦菜刀,就喜欢用它各种切菜、雕花,仿佛这样就能安定下来。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就像现在忧心没有生意进账,忧心家里的妻子,他就擦擦菜刀,整个人就沉静许多。
隔壁老板看他一心擦刀,似乎压根没听进去,他看向他手中的刀:“你这刀擦得真亮,咱们码头上就属你这把刀和屠户家的刀最亮了。”
他说着还想伸手摸一下,但被宋九刀避开了,“木匠的斧、厨子的刀,旁人摸不得的。”
隔壁老板讪讪收回手:“你也太宝贝了,不就是一把刀嘛。”
“这刀是我刚做学徒时攒了几年月钱打的,不一样的。”在宋九刀的心底,这把菜刀是他的好兄弟好伙计,是自己学厨这些年的见证,也是开起这间粥铺的见证,不能随意给外人碰。
谁还没做过几年学徒了?一把刀还独特起来了。隔壁老板不以为然又剥了几颗南瓜子,正想继续叨叨时外间有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店外。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年轻人匆匆走过来,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有什么吃的?”
宋九刀连忙站起来:“有鱼片粥、猪杂粥。”
隔壁老板也为自家店里吆喝着:“我隔壁店有薄饼、肉饼、扁食。”
年轻人走回马车旁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他朝宋九刀喊了一声,“给我们一人来一份鱼片粥。”他说着又朝隔壁老板要了一些薄饼和扁食。
“诶。”隔壁老板忙回自己店铺准备吃食,宋九刀也一起打开几个火炉,拿出擦得干干净净的砂锅分别装入一些熬好的白粥,分别放在炉子上开始煮粥。
煮粥时他利索的从水缸里捞出一条草鱼,拿着刚擦好的刀用力拍了下脑袋,拍晕后开始处理鱼,从刮鳞片到去干净鱼刺变成鱼片,前后不过两分钟。
这时马车上的客人已经下车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衣着低调朴素但气质却明显是个富贵老爷,他看着宋九刀刀下片出的鱼片,薄如蝉翼,瞧着能透出光亮。
他拍了拍手,“好刀功。”
“专门学过?”
“做学徒学切菜学了七八年。”宋九刀从12岁便去酒楼学厨,但师父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一直防着他,只肯教切菜这些皮毛功夫,但好在他也耐得住性子,最后学了一手好刀功。
“刀工不错。”富贵老爷满意的点点头,走到仆从已经擦干净的四方桌旁坐下,目光悠长的打量着这间粥铺,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老板,平时生意还行吧?”
“还行,尤其是夜里或清晨有船只来的时候,不过最近雪下太大,没有船只经过,生意差了一些。”宋九刀老实的回答着客人,“反正能维持生计,无论如何都比村里百姓好过一些。”
倒是实诚人。
也挺善良,刚才还给乞丐送粥了。
因为看到这一幕才让马车停下的富贵老爷忧心地望着外间的鹅毛大雪,今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不少地界已遭遇雪灾,受苦受难的百姓已经陆续增多,“你们这里可有受灾的?”
宋九刀不明白这位客人为何这么关心这些事,以为是闲说,于是将妻子昨儿说的事告诉他:“县城倒是没听说,只是听说村里有几户人家的茅草屋顶太薄,支撑不住积雪,屋顶塌下来时压住了睡着的老人,老人就这样被冻死了。”
富贵老爷轻轻拧眉,有点不露自威的气势:“当地县令没有通知清理积雪吗?之后可派人通知?”
“这倒是不知道了,大概有吧。”据说县令是府城知州的小舅子,宋九刀不敢说县令的不作为,默默将先煮好的六砂锅粥端到桌上:“客人,您们的粥好了,剩下的我再煮。”
富贵老爷颔首,一旁仆从的拿起白色调羹舀了一小勺试了试,确认没问题才给他单独舀了一碗鱼片粥,他接过粥,动作优雅矜贵的小口喝着。
“味道不错。”原本对这小店的吃食没报希望,但尝过后富贵老爷收起心中的轻视,十分满意的点了下头,“鱼片粥,其他地方也有这个粥,但喝着没有你家的鲜美嫩滑。”
宋九刀憨憨地一笑:“这是我自己琢磨的,有些诀窍在里面。”
“挺好。”这一碗粥虽然不是很精细昂贵,但却让在冰天雪地行了半日的一行人浑身暖和起来,多日的奔波疲惫也尽数散去。
富贵老爷很快喝完一碗,又开始喝第二碗,喝着时看到店铺里还有另一种猪杂粥,于是又要了一份。
“老爷,这是......”随从欲言又止,生怕污了老爷的耳朵,富贵老爷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猪杂嘛,我知道,闻着挺香的,我想试试。”
“那我这就为客人您煮。”宋九刀单独煮了一锅猪杂粥,里面放入泡洗得干干净净的猪肝、猪肚、猪腰、猪心、猪肺、猪肉,每一片都均匀厚薄,能保证出锅时每一片都恰到好处的烫熟。
煮熟出锅时撒上一点盐、小葱花和香油,然后端上桌,富贵老爷直接端起尝了尝,味道鲜美,吃起来又嫩又滑,和鱼片粥相差无几,不过他还是更喜欢鱼片粥,鱼片粥晶莹剔透的,卖相更胜一筹,“都很好喝,天寒地冻、浑身疲惫时喝上一锅,浑身都舒坦了。”
宋九刀笑着应着:“码头上的帮工们也这么说,累了倦了就来喝一碗,像回到家一般,浑身都舒坦了。”
“因为很有烟火气。”富贵老爷觉得宋九刀这店铺很简单,人也简单善良热络,简简单单的才好安安心心的煮一锅好粥。
这一锅粥虽然不够精致,但却能宽慰大家的辛苦、疲惫、寒冷、饥寒,世间百味也抵不过这里温暖人心的烟火气。
“以后也好好做粥。”有了宋九刀的粥做对比,隔壁老板家的饼食倒显得一般般了,离开前富贵老爷特意多给了几两银子做打赏,还说改天再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