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殿内寂静下来,季明音的呼吸声粗重,慢慢地调整过来,她回头看着装睡觉的李珵,气得去揪她耳朵:高兴了?
是高兴,我亲一亲你,觉得病都好了?李珵被揪得歪了脑袋,扬唇浅笑,带着小小的得意。
季明音才不会信她的鬼话,花言巧语,一朝皇帝像是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女官端了膳食过来,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季明音扶着李珵坐起来,亲自给她喂粥。
眼前人,温婉如水,气质高华,要紧的是她心里只有她,李珵这么一想,快活极了。
很快,一碗粥见底,季明音替她擦擦嘴,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其他的事情。
李珵这一病,显出皇后处变不惊的能力,甚至可以调和前朝,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旁人不知她的能力,李珵深谙其魅力,安心养病。
皇帝病后,两位长公主前来求见,都被否决。
李瑜冷笑,李瑾纳闷,小脸上带着不满:大姐姐怎地不见我。是不是怕过了病气给我。
许是吧。李瑜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句,回头看向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殿宇,早晚有一日,她会将李珵从帝位上拉下来,踩在脚底下。
两人心思各异,一道入宫,一道出宫,李瑜贴心地将妹妹送回公主府,免得被人冲撞。
皇帝一病,便是半月,朝政由沈相代为处理,期间皇后也曾问话,但每回见面皇后都坐在屏风后,一问一答,皇后处理得十分妥帖,也让人心服口服。
半月后,皇帝还朝,朝政如旧,待散朝后,她想起许溪,令人去找。
找了一圈,皆不见许太医,副院正道许溪已辞官。
内侍震惊,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地回去禀报皇帝陛下。
辞官?李珵惊讶,她本想给许溪赐金银,令其离开,既然人走了,也没有必要再去追究。
从今往外,也不会有人提及此事。
烂进骨子里,烂到她带入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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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已见热意,待入仲夏,京城便会变成蒸笼。李珵自己热也不怕,但皇后身子弱,她想着,既然无事就让皇后去行宫避暑。
念头一出就被自己抛开,万一遇上不长眼的东西就不好了。
李瑜数度想拜见皇后,皆被她驳回,此人贼心不死。
李珵仰首,素净的面容上露出狠厉,既然她贼心不死,那就给她一次机会。
李瑜不死,她与皇后无法安定。旁人不会在意皇后是不是沈太后,就算见到了皇后,心中起疑,不会多管闲事。如同沭阳大长公主,如同沈相,事不关己,皆不会在意。
他们都很聪明,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与她不和,甚至冒犯天子。
唯有李瑜,一心惦记着皇权,想要自己做女帝,处处寻找她的把柄。
李珵翻开下面呈上来的奏疏,粗略扫一眼,眼眸深深,既然李瑜想见皇后,那就给她机会,看她可能把握得住。
外面骄阳似火,唯独山中清凉,许溪闲来无事,去后院药圃里摘了些药草,整理好,放在前院晾晒。
做完这些,临近午时,累出一身汗,她擦擦汗水,直接跑进屋。
老师?
她钻进屋里,一阵清凉拂来,冷意钻入肌肤里,遍体凉快。
观主低头翻看医书,青衫衬得侧影缥缈,她悄悄走过去:老师,您要出去走走吗?
不去,你如今也自由了,想去哪里都可。
不要,我想陪着您。我觉得您在这里埋没您一身才华,您的医术比宫里的院正都强。许溪谄媚急了,笑呵呵地夸赞老师,一面哄她:我们去山下开个药铺,救死扶伤,可以救治更多的人。老师,您的医术当真是很厉害的。
观主蓦然抬头,生无可恋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许溪略显不满,语气低沉下来:我不明白,从小到大,您都不肯迈出道观的门,您为何要困住自己呢?
这么多年来,她劝过不下百回,希望老师可以脱离束缚,迈出那道门槛。
那时她不足二十岁,正是青春,偏偏整日一袭道袍,醉心于医术上。
学医本就是为了救人,可老师束缚自己,待在这里,哪怕旁人求上门,她都不愿出去。唯有病人自己摸索过来,她才会答应救治。
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26章 缠着她不放。
清风观的观主十五岁便入道观,如今已有十八年。
她不过三十三岁,却将自己困在此地十八年,如果只是十八年,许溪觉得自己也该认,可如今远远不止十八年。
甚至,她的后半生都将葬送在此地。
许溪深深凝着面前矜贵高雅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凭什么要被困在山上。
自她懂事起,老师不过花信之龄,本该是鲜活的年岁,可她终日一袭道袍,时常看着山门发呆,老师是想出去的。
那道山门似乎裹挟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的老师困住,如同绳索,深深捆住了她的心。
许溪倔强地看着老师:您的医术有何用呢?
观主沉默,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干净的手,医术有什么用呢?
不过慰藉自己罢了。
告诉自己,自己还有几分用处,还可以救助来求医的百姓。
小溪,你还年轻
不,老师,您最年轻的岁月是在这里度过。不要说我还年轻,我年轻又怎么样,您年轻的时候也葬送在这里的。
许溪怒吼,眼中闪着不甘与愤恨,老师,您看看,山门那里什么都没有,您自己可以走出去,学生不知,究竟是什么让您止步不前,让您连那道门都不敢出去。
许溪目光如火炬,沉沉刺来。
您看看您许溪欲言又止,只见老师坐在暗中,衣袍干净,清正得快要羽化成仙,但她是人,会知疼知怕,会有七情六欲。
她再是激动,也换不来观主的一抹眼神,她面上波澜不惊,问学生:你可知我叫什么?
不知,我连您姓什么都不知道。许溪面露痛苦,她在想老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这么多年来为何从未见到她的家人。
她若是孤苦一人,谁帮她在山中建造一座道观。
这座道观占地广,前院后院,屋舍用材都是最好的,这里就像是一座精致的囚笼,将她的老师困住了。
她曾猜疑老师是哪家大户的女儿,做错事情被罚来此地陪伴青灯古佛。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来找她,就算是犯错的人,家人也该来看望。
没有!
从未有人来看过。
她的老师就像是孤家寡人,孤独地活在世上。
许溪撩起衣摆,深深跪了下来,仰首望着老师:老师,您能告诉我,您为何不下山?
观主沉寂多年的心终于轻轻浮动,她质问自己的学生:小溪,为何要下山呢?
许溪说:因为您是人。您有感情,您有欲望,这里空寂,山下是人间。
而观主深深摇首,眼皮轻翻,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我醉心于医术,想要超过以往的自己。
您不是醉心于医术,您是在逼迫罪自己在枯燥的生活中找些事情做。许溪努力辩驳,情绪激动,老师,您看看我,您要困住自己多久?
她凝着老师的眉眼,老师的目色干净得如同清水中滴了墨,是什么脏了她?
老师,您有苦衷,对吗?您告诉我,我帮您。
观主就当听不见学生的嘀嘀咕咕,我厌倦了山下的生活,小溪,你还年轻,你可以去领略山河风光,见识人间美景。
她的再次拒绝,让许溪颓然,落寞地起身,不发一语地走出去,走到门口,迎着刺眼的目光。
老师的过往,究竟是什么呢?
看到阳光的一刻,她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屋舍,究竟是什么困住老师。
是老师家族背后的势力吗?
如果她可以与之对抗呢?
如果自己有权有势,是不是就可以逼迫对方卸下老师身上的枷锁呢?
一向不问权势的人心中生起强烈的欲望,她觉得自己遍体生寒,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可双手手心生寒。
她必须要回太医院,她要努力爬上去。
阳光炙热,山间觉得热,宫里与之相比,热意更加让人坐不住。
李珵让人在殿里摆了冰块,赈灾一事过半,人员已到江南,诸事平顺。
沈明书不敢揽功劳,屏住呼吸,揖首言道:是皇后沉稳,及时安排下去。
提及皇后,李珵眼神陡然凌厉,直勾勾地看着沈明书,沈相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