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屋里说话。观主识趣,将手中的剪子交给婢女,邀请皇后入屋说话。
屋内药香阵阵,进门便可见到一副画像,少女憨态可掬,笑起来,青春明媚。
沈怀殷痴痴地看着画像上的女子,锐利之色被温柔而取代,一旁的观主给她倒水,殿下怎地来了?我给你回信,失忆一事,本就玄乎不定,我并无把握让你恢复记忆。
观主,若以李珵这里来论,你我该是同辈。沈怀殷敛眸,语气淡淡,对面的观主闻声变色,小东西的事情瞒不住了。
随后,她上前握住皇后的脉搏,面色微沉。
皇后脉象如旧,甚至弱了些,殿下病了?
小病。沈怀殷收回手,直接在桌后坐下,说道:药是你学生配制的,想来观主有办法治愈我的失忆症?
我做不到。观主摇首,许溪行走四方,虽说经验不如我,但她接触的病人多,她的医术在我之上,我只会些普通的病症罢了。
术业有专攻,她与许溪各有千秋。
沈怀殷冷笑:那就将许溪找回来。
殿下为何要恢复记忆?观主跟着坐下来,非她偏袒小东西,而是失忆后的太后殿下活得更为肆意,如果再回到从前,日日陷入梦魇中,这又是何苦呢。
沈怀殷看向观主: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不该找回来吗?
观主沉默,一时无言,伸出手:殿下。
沈怀殷将手放在她的面前。
屋内无言。
再度诊脉后,观主说了实话:眼下殿下身子弱,但仔细调养,也会养好身子,但若是恢复记忆
观主,你想毁了她吗?沈怀殷不得不打断她的话,苍白的面容浮现愁绪,观主,她是你的女儿,你怎可让她误入歧途。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
观主简单回了八字,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对你,是喜欢是眷念,也是怜悯。早些年,我也十分看重名声,可如今,我也看开了,活着最好。太后,沈怀殷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当今的皇后。
若是先帝没有让太后殉葬,她或许不赞同阿念的做法。
我朝并无殉葬制,太后过于无辜了。
她提醒皇后:若无殉葬,阿念此举是荒唐,但长公主拿出遗旨,逼迫你殉葬,阿念为救你,倒也不算太荒唐了。我劝你,且行且珍惜,那些记忆未必对你有益处。
若我坚持呢?皇后语气生硬。
观主头疼,真相来的过于早了些,皇后与阿念相处不过一年,未必会有感情。但阿念对她的深情,有目共睹。
你若坚持,我只能顺你的意思,但我希望你考虑。
沈怀殷却拒绝她的好意:我想面对自己的过往,不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者。
事已至此,观主劝说无用,只能顺其发展:待我写信问问许溪,殿下先回宫。
劳烦观主了。
山间绿意盎然,山花浪漫。
下山后,沈怀殷回宫,刚踏入宫门就看到歪靠着坐榻的李珵,她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身上,看上去,不大欢快。
去道观了?李珵直起身子,莹白的手整理自己弄出褶皱的衣襟,随后伸手拉着皇后坐下,往日的不快似乎被她忘了,她的眼中依旧带着难以忽略的深情。
她将人拉到自己的膝盖上坐着,靠得太近,嗅到了些檀香味,她哀叹一声但没有提及,只说道:我想你了。
这些时日以来,你明明就在身边,但自己却不敢靠近。
沈怀殷讥讽一笑,拂开她的手:想念自己的养母?
李珵的脸登时红了,随之而来的是羞耻,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憋了半晌,不得不说: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这样吗?
是啊,多好的日子,怎地就变成这样了呢?沈怀殷自己都想不清楚,她和李珵之间,分明是互相爱着对方,怎么弄成眼前这副鬼样子。
大概是不安、大概是对先帝的愧疚,
剩下的都是惶恐、害怕。
沈怀殷不语,李珵便适可而止,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拉近,直到两人贴合得毫无缝隙。
姐姐,我们和好,好不好?李珵放缓语气,甚至放低身段,不在意自己帝王的尊严,哀求她:我知道我错了,但已经无法改变,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你父亲也回京,朕会安排他入国子监,你的弟弟妹妹们也会入朝,朕会给她们安排好职务。
提及沈家的人,沈怀殷内心毫无波动,她对她们毫无记忆,谈不上感情。真正有感情的是季凝。季凝是一位好母亲,处处包容她,处处为她着想,入宫后,也不会仗着母亲的身份问这个要那个。
皇帝用沈家的未来来安抚她,她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暖意。
她没有回应李珵,无声的抗拒,让李珵十分失望,她用脑袋去蹭她的后颈,语气娇软: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姐姐,你给我悔过的机会,好不好?
李珵,你废后,成吗?
沈怀殷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一丝感情,李珵再度怒了,松开她,掰过她的身子:沈怀殷,你闹什么眼前的日子不好吗?你想见人,我也答应你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逼我呢。
沈怀殷面上看不出喜怒,但她的眼里映着李珵的面容,不再是太后时的暗淡无光。她凝着李珵:李珵,我可以留在你的后宫里。
第38章 陛下想要我,在哪里都可以。
我可以留在你的后宫里,无名无分。
李珵柔声:你不信我。
李珵,我失去了记忆,以致今日,我连我自己都不信,何谈信你。
沈怀殷带着笑,自嘲一番,李珵,废后,我才会甘心待在你的身边。
除非朕死。李珵站起身,长身玉立,静若秋花,眼神温柔,沈怀殷,我与你自幼相识,我知道你的性子,所以,我不会废后。如果朕崩了,临死前会给你自由。朕若活着,后位之上,只能是你。
她的目光如火炙热,而沈怀殷眸色淡淡如水,彻底浇灭了那团火。
沈怀殷却说:你是逼我杀你吗?
你若觉得我对不起你,枕畔之侧,随你动手。朕死了,凭你之能,也可稳定朝堂。所以,我的命在就在这里,你想要,也可。
李珵从紧张辗转淡然,唇角翘了起来,声调轻柔,还有点哄人的意思。
本是淡然的人被这句话气笑了,道:你想将烂摊子丢给我,做梦,滚出去。
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朕脚下之地,是朕的家。朕在自己家里,为何要出去。
李珵厚着脸皮与皇后直视,声音带着笑,又带了些无耻,我就不走。
沈怀殷哭笑不得,睨她一眼,道:我去寻了观主,观主答应,会帮我恢复记忆。
随你,你愿意坠入噩梦,是你的事情,你恢复记忆又如何,难不成你得了记忆就不是皇后?李珵往后靠了靠,姿态无赖,雪白的脸颊上浮现几分红晕,像是出卖了自己故作无赖的表情。
沈怀殷气得转身走了,回内寝,不与无赖说话。
李珵垂下眼,眼睑上覆上一层阴影,她累了,与朝臣周旋,回来后还要与皇后虚与委蛇,她想好好去睡一觉。
可她不敢,害怕自己睡过去,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
李珵托腮,阖眸小憩,悄悄眯会儿再回去。
既然皇后不理睬她,她就日日过来,日日在中宫转悠,至于恢复记忆,恢复又如何,还能改变自己的身份吗?
不能!
李珵眯眼睡了过去,临睡前还在想怎么和她周旋,总之,不能服输。自己已是天子,岂会畏惧于她。
不能怕!皇帝可以畏惧太后,但不可畏惧皇后!
安慰好自己,李珵彻底陷入睡梦中。
半个时辰后,皇帝回到紫宸殿,如常处理政务。
三月里,皇后主持春耕,但皇后自己以病拒绝,皇帝遂派遣平阳长公主主持。
李瑜看着人群中的三妹妹,目光笔直,疯狂执拗,沈怀殷也会害怕,躲在宫里不敢出面了。
沈怀殷克己复礼,最重规矩,眼下失去记忆便罢了,一旦恢复记忆,岂会让李珵如愿。
春耕后,李瑜求见皇后。
皇后应准,但出宫选择一酒楼。
三楼推窗而望,窥见整条街景,商铺林立,百姓络绎不绝,烟火凡尘扑面而来,身临其境。
沈怀殷十三岁前也是常常出府去玩,可如今对这条街,毫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