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李瑜走进来,窥见窗前之人,一袭月色对襟宽袖长衫,衣袂逶迤,长发漆黑如墨,乌黑泛着光泽。
  太后殿下。
  闻见陌生的称呼,沈怀殷心口一颤,迅速收敛情绪,淡淡道:你寻我想说什么?
  殿下考虑好了吗?李瑜步步逼近,面带微笑,眼神勾出几分野心,殿下,您十三岁入宫,不想出宫吗?先帝视您如替身,李珵让您成为禁脔,您不想要自由吗?
  听着对方处处关心的话,沈怀殷不由笑了,我为何要答应你?我已是皇后,至尊后位,再答应你,拉李珵下来,捧你上去,我图什么?
  李珵讥笑:自由,您不想要自由吗?
  为了我的自由去伤害李珵?沈怀殷不由笑了,自己只是失忆,但不是傻了,岂会分辨不清李瑜的意思。
  她反问李瑜:我很好骗吗?
  李瑜眸色一颤,眼前的人虽说失忆,骨子里依旧狡猾,且之前的沈怀殷看似端正得体,实则毒若蛇蝎,做事狠辣不留情。
  殿下,我只是提醒你
  不用提醒我,你若真揭发,凭借李珵的手段,你没有活路,我来只是告诉你,与其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如想想自己的后路,你还小,十七八岁,正是花苞的年岁,好好想想。
  沈怀殷打断她的话,神色悲悯,我想你喊我母后,我应该也养过你,所以,我最后劝说你一回。
  劝我?李瑜气的发疯,偏执成疯,你对李珵惯来偏心,你的劝说不过是为李珵善后罢了。沈怀殷,你的父母也在京城中,如果他们知晓你侍奉先帝又嫁给了新帝,凭借沈祭酒的家风,会不会羞得难以见人。
  她的偏执中带了阴狠,与李珵极为不同。沈怀殷知晓,这才是真正的威胁,而李珵的威胁不过是过家家罢了。
  她笑了笑,回道:我想,我偏袒李珵是因为她善良,而你为达目的,不择罢休。
  她往后一退,收了面上的笑容,李瑜握着窗柩,咬牙切齿:你也养了我,为何对李珵那么好,却不肯分一些好给我,先帝本属意我,是你,是你矫诏。
  沈怀殷蹙眉,袖口在风中微漾,人若青竹,清冷内敛,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不喜欢。
  李瑜太过狠辣,她岂会与之为伍,李珵虽说私事糊涂,但她于政事上勤勉,亲贤臣,骨子里透着良善。
  若是李瑜登基,只怕永无宁日。
  沈怀殷一句话就要将李瑜逼疯,什么叫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不喜欢,你喜欢过我吗?
  她狠狠瞪着沈怀殷,对方身形如旧,一丝不苟,清正断然,不管她如何嫉恨,对面的人依旧沉稳如山,如竹如松。
  沈怀殷,你们如此苟合,对得起先帝,对得起你父母吗?
  李瑜,说一千道一万,你都是为了帝位,倘若不是李珵,你会管吗?你不会的,休要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掩盖自己的野心罢了。沈怀殷悠悠摇头,李瑜,你若揭露此事,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我不过一条命,早就该死了,你还是长公主,未曾结婚生子呢。
  她的人生已黯淡无光,李瑜可不同。
  浮光掠影,烟火家事,李瑜舍得吗?
  她低头便看到街上的烟火,脑海里毫无记忆,男男女女,行色各异,这是李珵治理下的城池,她是做错了事,但她肩上负担着百姓。
  人都会犯错,只要慢慢引导,她会改过自新的。
  而李瑜歹毒,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从酒楼出来,沈怀殷登上马车,车夫驱车离开。对面茶肆二楼的窗户开着,恰见楼下之景,略等片刻,才见到李瑜失魂落魄地出来。
  李瑾托腮,凝着自己的姐姐,又看向街道尽头的马车,不由笑了起来,还真有意思啊,情情爱爱有那么吃香吗?
  一张脸,一副身子罢了,不听话就换一个更好更听话的,都是美丽的脸蛋,何必分人呢。
  李瑾晃着茶杯,姿态傲慢,眼睛轻轻地眨了下,随后笑出声。
  殿下,您笑什么?下属疑惑。
  你管我笑什么,走,入宫去玩,我的好姐姐如果知晓她的皇后殿下背叛她,会不会伤心之下就这么死了呢?
  李瑾笑意妩媚,歪头看着楼下的街景,这么伤心,万一得了情伤,再来一回刺杀,啧啧啧,小命就没了,那吾儿会成为新帝吗?
  有意思哦。
  午后,春阳妩媚,热意慢慢爬上心口。
  李瑜带着自己襁褓中的婴儿入宫给皇帝请安,自己坐在一旁吃点心,李珵抱着小小的婴孩,高兴地逗弄着。
  你怎么想起来带阿琰入宫了?李珵拿手点点小孩子的鼻尖,对方不乐意,哼哼唧唧。
  李瑜咬了口荷花酥,道:我今天见鬼了。
  鬼?哪里来的鬼,喝酒了?李珵纳闷地看向她,旋即将孩子交给乳娘,摆摆手,让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李瑜吞下酥饼,擦擦嘴,眼神烂漫,嘀咕道:我看见二姐带了一个和母后十分相似的姑娘进入酒楼。那个姑娘穿着一身月色裙子,长发如墨,可好看了。要不是母后没了,我还以为是太后出宫了呢。
  一番话,让李珵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她俯身坐下来,道:或许是相似之人,你如今孩子也有了,不打算再选驸马吗?
  要啊,可惜没有好看的,容我再看看。李瑾低着头,挑了一块自己喜欢的牡丹酥丢入嘴里,举止不羁,那么急干什么,慢慢找,我要找最好看最好看的郎君。
  李珵随后应付一句,起身赶客,她要处理政务了。
  李瑾走后,殿内清寂,她看向李瑾吃过的茶碗,良久不语,身形如同被山覆盖一般,压得抬不起头。
  来人。
  陛下。内侍长匆匆入宫。
  李珵眼睫轻颤,划过优美的弧度,语气清幽:去问问,皇后今日可曾出宫。
  内侍长领旨,立即去查。
  得到的消息是皇后今日确实出宫了,但去了何地,内侍长查不出来。
  李珵坐在殿内,凝视奏疏,听着侍卫的禀报声,轻轻地嗯了一声,脸色不大好,怏怏不快,内侍长不敢言语,涉及皇后,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说了。
  因此,殿内骤然寂静,显得帝王心思诡异。
  可李珵只在想,她们见面说了什么?皇后知晓李珵心思不正,为何要与她见面呢?李瑜会不会说以前的事情来动摇皇后的心思,今晚回去皇后会不会再提废后的事情。
  心软乱麻,头疼欲裂,梅雨季要来了,她隐隐感觉到脊背上的疼意。
  她抬头看过去,殿宇委婉,皇权之地如樊笼,将皇后困于其中,一点点腐蚀她的傲骨。
  李珵不禁在想,自己私欲纵天,困住皇后,值得吗
  此时此刻,她毫无力气,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算不得年少的皇帝面白眸黑,神色痴惘,目光涣散,无所聚集,渐渐地,神色颓靡,像是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怨鬼。
  内侍长不敢多看陛下一眼,垂着头,聆听圣意。
  等了许久,未曾等到陛下的话,皇后出宫,不知去了哪里,陛下是生气了吗?
  可抬头去看,年少的帝位,眉眼低垂,唇角抿得发直,分明是低沉之色,郁郁寡欢,而非震怒亦或生气。
  李珵顿住,眉目下压,蓦然觉得心里痛意蔓延,化为剧痛,似乎要淹没她。
  退下吧。李珵淡漠地吩咐一句。
  内侍长抬头去看,皇帝面无表情。
  晚间,李珵照常去中宫,皇后照常不搭理她,她*照常厚着脸皮和她说话。
  说了两句话,皇后起身走了,留她一人在原地干巴巴地坐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半晌没有动。
  她累了,今晚不想和皇后周旋,落寞地领着人走了。
  待沈怀殷从书房回来,准备与小皇帝用晚膳时,殿内空空荡荡,陛下呢?
  走了。般若行礼回答,想起皇帝那副阴恻恻的模样,心中不觉发憷,皇后对皇帝爱答不理,皇帝竟然都不生气。
  见鬼了。
  沈怀殷未曾在意,碰壁了就会回头,也很好的。
  夜晚,两人各寝一殿,李珵太累了,沾床就睡,不知怎地,后半夜就醒了,落寞地爬起来,身侧空空荡荡。
  没有人。
  脊背的疼,让她彻底醒了,很快有倒下去,强迫自己再睡会儿。
  可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理不清拨不开,搅得她心烦意乱。
  熬到上朝的时常,她照常去上朝,她来得早,朝臣还没有到全,文官东列,武官在西,她站在高处,看着众人,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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