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是呀。我知道。李珵几乎猜到她要说什么,可如今形势逼人,李瑜咄咄逼人,她没法再忍了。
  从小到大,她忍到今日,也忍够了。重重焦虑下,为后宫为朝廷,杀李瑜,朝廷才会安稳下来。
  她不后悔。
  她提醒皇后:李瑜不是无辜的人,她逼迫我数回,沈怀殷,若不是她拿遗旨来逼死你,朕不会行此路。
  沈怀殷脸色煞白,听着她在推卸责任,忍不住质问:李珵,若她不拿出遗旨,你还会让我安稳做太后吗?
  她相信李珵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珵仰首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唇角勉强弯了弯,道:不知道,我不会回答不存在的事情。李瑜走了,姐姐也不用顾及外面的声音。你喜欢这里的生活,我也不会让外人来打扰你。
  你若觉得无趣也可去走走,哪里都去得,记得回来就好。我没有拘束你,你是自由的。
  说到这里,沈怀殷别脸,撑着不去看她眼中的哀求。
  你今日可以杀了妹妹,明日也可杀了旁人,因为此事要杀多少人。当初,你是不是也想过去杀许溪?
  提及许溪,李珵便怔住了,勉强微笑,久久不语。
  她的沉默,在沈怀殷眼中就是默认。
  沈怀殷稳住自己的心神,试图去劝说她放手,她却摆出一副懒散的姿态,轻轻地抱住她,我累了,不想提及此事。
  李珵
  我喜欢你喊阿念。李珵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疲惫地蹭蹭她的小腹,羞得她后退一步,果然不敢再说此事了。
  暮色四合,夜风吹拂,帝后难得和睦,般若领着人退出去,将偌大的殿宇留给两人。
  李珵并未懈怠,将奏疏带来,挑些紧急的事情说于皇后知晓。
  政事在前,沈怀殷便没有心思去想私事,细细翻阅奏疏,又看了批注,心情平复许多。
  李珵站在一侧,望着面前的佳人,眼前一点点染了笑意。
  满殿寂静,灯火跃然而上,将两人笼罩其中,尤其是沈怀殷,素衫单薄,眸若静水,不笑时带来三分威仪,澄然间,又觉得温柔如水。
  扫过一遍后,沈怀殷也算知晓大事,微叹一声,余光瞥见一侧的人。
  数日未曾细细观过她,只觉得她下颚尖尖,双颊消瘦,脸窄肤白,俨然瘦了一圈。
  她想起李珵的旧疾,不免担忧,顾不得其他,伸手去拉扯李珵的手:旧伤还疼吗?
  不疼。李珵脱口而出,佳人在侧,风流秀曼,她觉得自己哪里也不疼。
  她试着靠过去,眼眸水光潋潋,带着几分不多见的示弱。
  两人依偎在一起,难得的温馨,让两人都没开口,尤其是沈怀殷,害怕自己一出口就会激怒李珵。
  阿念。沈怀殷轻轻叹息一声,劝说她废后的话堵在喉咙里,她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掌心下,瘦骨嶙峋。一时间,她便不想再让她伤心乃至分神。
  李珵若混账亦或昏庸,她也不会顾及她的身子,但李珵处处表现出明君之举,让她无计可施。
  此刻温馨,李珵也卖乖,稍稍添了一句:前两日有些疼,现在不疼,你在我身边,就不疼。
  这种鬼话,沈怀殷是不会信的,但她没有辩驳,知道自己一旦开口,李珵就会没完没了地说。
  李珵本是靠着她,见她心软,忙伸手去抱住她的肩膀,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试图让她更心软。
  黄梅雨季要来了,你别和我生气。
  沈怀殷抱着她,没有回应,将来的事情说不好,谁也无法判定,她不能给李珵承诺。
  片刻的温柔,她可以给的。
  她没有回答,李珵识趣地没有追问,将来,她可以做给她看的。
  时辰不早,去安置罢。沈怀殷去拍拍她的肩膀,催促她早些入睡,方才凑近看得清,她眼下一片乌青,想来这些时日都没有睡好。
  李珵听她的,从她怀中退出来,宫娥随后跟上前,伺候陛下梳洗。
  一夜好眠,李珵腾出手收拾李瑜的党羽,如今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寻个理由贬出京,至于赵家,暂且不动,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说。
  对于李珵赐死李瑜,沈明书表现得很淡然,甚至高看陛下一眼,上前谏议:陛下,既然晋阳长公主去皇陵守陵,若是半路遇到刺客,不幸丧命,也是可怜,当过继一子嗣,延续其血脉。
  此计甚好。李珵颔首,不觉称赞,沈相当真是朕的左膀右臂。
  沈明书谦虚回应。
  话说开了,李珵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皇后拒绝主持春耕仪式,但朕希望端午节宴,她可以出席。卿觉得如何?
  太后那张脸太过惊艳,她并非是困于后宫的寻常妇人,曾经监国两年,如今朝堂上大半朝臣都曾见过她。
  一旦露面,势必会引起朝臣怀疑。
  沈明书望着自己的主上,目光飘忽,提议道:要不再等两年?
  皇后已知晓,等不得。李珵反对,担忧道:再等下去,朕无法与皇后交代。
  殿下如何知晓的?沈明书疑惑,难怪前段时间帝后不睦,她只当帝后为寻常事情各自赌气,从未想过皇后会知晓自己的身份。
  上回见面还是陛下生病那回,如今快一年了。
  左右一想,联想到李瑜被赐死,心中逐渐明然,颇有一种无力感,守护多日的秘密被揭开,可想而知多么羞耻。
  李珵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今年端午宴,照常。
  是,臣去办。沈明书立即领旨。
  李珵目送臣下离开,神色痴惘,她不能等了,再等下去,皇后会越发害怕,她不可以让皇后害怕。
  ****
  太后去后,长乐宫空设,里面摆设如旧,但宫人早就换了一批,以前的人都被调出宫。
  再度踏入长乐宫,沈怀殷脑子里空空荡荡,恍如第一回步入此地。她进去后,掌事女官大步来行礼:臣见过皇后殿下。
  我想自己看看。沈怀殷摆手,示意女官退下。
  长乐宫内窗明几净,如果不是提前知晓此间宫人不在了,初次踏入还会觉得主人离开了,很快便回。
  沈怀殷阖眸,努力去想,可什么都没想到,反而觉得头疼。
  她没有去卧房,而是去了书房。
  书房里依旧不染尘埃,书柜上摆着各色书籍,她走到书案后,俯身坐下来,眺望前方,鼻尖墨香阵阵。
  她打开书案的抽屉,里面积了一层灰尘,怕是宫人不敢触碰,由着里面落灰。
  抽屉里不过三五本书籍,都是游记,一一拿出来。
  随手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纸,字写得如同螃蟹爬一样,不堪入目,但下面标记了名字,李珵。
  约莫是小时候的功课。
  她细细看了一遍,是李珵做的诗,打油诗,但为何会被自己珍藏?
  沈怀殷疑惑,细细去翻,又翻到两三页,依旧是不堪入目的字。
  这是几岁写的
  该打手板子的。
  看过一遍后,她又放了回去,打开其他抽屉,有的里面摆了竹蜻蜓,细细去翻,翻出几个孩童的玩具。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李珵的玩具。
  还有一块打磨得粗糙的血玉。血玉是好东西,但打磨的人不会珍惜,俨然是浪费了好料子。
  沈怀殷细细观摩手中的玉石,玉石质地天成,无一丝瑕疵,若精雕细琢,必然会成一块让世人追逐的好玉。
  观摩过一阵,她又拿起竹蜻蜓,不明白长乐宫内怎么会有这等小玩意。
  竹蜻蜓已泛黄,分明是多年前的物什,自己为何还保留着呢。
  沈怀殷垂下眼睫,觉得可笑,不知为何,她又觉得自己与李珵之间,应该不是寻常关系。
  若只是养女,她不会珍藏这些小玩意儿。
  唯有一点可说,失去记忆前的她,很珍惜这些小东西。
  她阖眸,一股无力感袭来,她坚持的规矩、礼法,在这一刻,似乎都崩塌了。
  外间,天光大好,她却瘫软在椅子上。
  她连李珵写的课业都留了下来。
  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沈怀殷逃避似的将这些东西放回了原位,关上抽屉,逃也似的离开了中宫。
  ****
  春阳烂漫,光若琉璃般落在屋檐上,屋内的人耐心地哄着孩子玩儿,可襁褓中的孩子还小,不会与大人互动。
  李瑾不在意,捏了捏孩子的鼻子,玩笑道:二姐姐当真去皇陵?
  她的二姐姐,她最清楚,从小就喜欢与大姐姐争。可惜大姐姐没心思与她争,且大姐姐背后还有个皇后,掌握宫廷,在这一块,她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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