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她在与自己和解、与皇后和解。
陛下,您是将太后的尊位还给她?
小皇帝抿了抿苍白的唇角,病弱的面上浮现一丝笑容,卿想多了,朕所为,不过是稳固朝堂,你不信皇后吗?
臣信。
既然信就去办,尽力辅佐皇后。对方之意,不过是迫使我过继子嗣罢了,虽说没证据,但若朕驾崩,必然会带她一道去见先帝。
李珵说得很委婉,却又是事实。她没有证据,无法确定罪名,若是贸然行事,必然打草惊蛇。
如今的朝堂,风雨飘渺,她要做的就是稳固朝堂,其余的事情先放一放。
并非她懦弱也非她仁慈,而是经不得折腾了。
平日里,沈明书舌灿莲花,今日无言以对。皇帝所为,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个人恩怨先放在一边。
朕问过院正,朕此刻不会死。卿放心,乱不了。
沈明书缄默,唯有跪下叩首,她的君主睿智明义。
她走后,李珵再度陷入沉默中,她无事可做,等了半日,内侍长回来了。
查得如何?李珵坐直了身子。
内侍长上前禀报,道:臣将医女住处前后查了数遍,并无毒药,甚至连药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只有一套银针。臣将银针带了回来。
银针?李珵不解,她不懂医道,将院正找来。
一整套银针送到观主手中,听了内侍长所言,症结必然在医女身上,她想起一事:可是此女给你针灸的?
李珵点点头。
观主恍然大悟,是去年,她不愿见阿念,让皇后找了合适的医女过来针灸的。
她迟迟不语,李珵不知出了什么事,好奇地追问一句:观主,怎么了?
我来试试银针有没有毒。
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查到吗?李珵不解。
观主心中愧疚,则放缓了语气:阿念,她明明将银针销毁的,为何要留下呢,要么无毒,要么有毒。不过有毒的可能性更大。
李珵低低答应一声,观主拿着银针,匆匆走了。
殿内寂寞,观主离开后,其余人都跟着离开,李珵再度陷入黑暗中,像是被人抛弃一般。
她自己站起来,摸索着朝窗边走去,她不敢走开,上回门槛上摔一跤摔得不轻。人对疼痛过于畏惧,迫使她不得不放缓脚步。
摸索着下了踏板,凭着感觉往前走,榻前的屏风早就挪走了,她默默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殿内布局变了,似乎空空荡荡。
李珵疑惑了下,但还是没有改变方向,顺利地摸到坐榻。
双手扶着榻沿后,唇角浮现了笑容,她笑着爬上去,往左边挪了挪,轻易摸到窗柩,这一刻,她十分满足。
这一切,落入沈怀殷的眼中。她养大的孩子,眼中无光。
沈怀殷心口骤然剧痛,她看着李珵一步步走到今日。李珵不如李瑜,李瑜虽说父母死了,但她有舅舅外祖家可以走动。但李珵什么都没有。
生母不能见,宫里无亲眷,她一人慢慢走着,不敢贪不敢任性。
沈怀殷垂下眼睫,袖口双手捏紧,这是,女官来请,她转身走出去。
针上有毒。观住面如死灰,看着面前的长针,道:针灸的时候,毒随着针而入体。
所以这就是沈相与皇后查不出来的原因。
医女早就被人收买了,事发后被人灭口,线索就这么断了。
皇后垂眸,针灸时她在场。
我知道了。
观主回神,看着她:我的错,如果我自己来,便不会让旁人有可乘之机。
当年她答应过上官皇后,此生此世都不与李珵见面。所以,非生死关头,她不想违背诺言。
沈怀殷素来沉稳,此刻并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缓了片刻,道:从医女的死去着手,另外,我出宫一趟,您护着陛下。
言罢,她便转身走了。
出了偏殿,入廊下,恰可见窗下的人,那张白净无暇的面上镀着金光,偷得一抹光,她便笑了。
李珵似乎很坦然地面对眼前一切。沈怀殷无力极力,走了五步,靠近眼前这张脸,但又不敢距离太近。
她看着李珵,李珵却什么都不知道。
沈怀殷痴痴地看了许久许久,想要伸手去碰一碰,摸一摸那张脸,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李珵凭着感觉,伸出手,光落在掌心上,带着些许暖意,感觉不强烈,但足以让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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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太后之际,李瑾有些诧异,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来。
沈怀殷落座,坐在主位上,李瑾让人奉茶,她没有碰,李瑾不敢坐,看着十分虔诚。
阿瑾越发拘束了。沈怀殷抬头,讥讽她一句,我一直以为你是最狡猾的。
李瑜是表面看着狡猾,直来直往,但李瑾不同,她喜欢躲在背后,喜欢放暗刀。
当年皇帝挨了先帝的打后,我就警告过你,莫要搞小动作。我幸而未死,若是死了,你岂不是要上天。
李瑾面色羞得发红,眼中带了茫然,沈怀殷这是恢复记忆了?
怎么?很惊讶?沈怀殷语气冷冷,丝毫不给李瑾颜面,你不过是凭借着皇帝善良,无法察觉你的心思。她好糊弄,我不好糊弄。
话都戳开,李瑾也笑了,我一直以为母后正直无双,沈祭酒教导出来的女儿,必然是过人之处。谁能想到母后为权势,竟肯甘愿与自己的养女苟合。
若是以往,沈怀殷必然羞得无法开口,甚至落荒而逃。
但今日她不会了。
讥讽我又如何。你杀了驸马,莫要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我今日过来,是要带走李琰的。你想要皇帝过继李琰也可,你死,她成为太女。
沈怀殷同样握着李瑾的命门。李珵眼瞎,过继皇女,立为新帝,届时李瑾插手朝政。
她笑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李瑾,我活着,你想都别想。
李珵是看透了李瑜的阴狠,李瑾又是天真,所以激发了李珵子心中的姐妹情谊。
对李瑾少了一层防备,殊不知这个妹妹伤她最深。
李瑾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对得起先帝吗?她亲自教导你,将江山托付你,你却在她死后与她的长女苟合,甚至隐瞒身份成为新后。我想替先帝问问,你可知廉耻。
不知廉耻与弑帝,你觉得孰轻孰重?
你李瑾哑然,母后有何证据?
她咬牙切齿,将母后二字咬得极重,甚至带了两分挑衅。沈怀殷不恼,只说:你杀了自己的驸马呢?
您有证据吗?
我没有,陛下没有吗?莫要忘了,此事是陛下给你善后。
李瑾沉默,眼中淬了毒光,她不信,李珵还将证据留着。再者就算她杀了驸马又怎么样,她是皇女,杀个人罢了,不至于处死。
我以为母后心善,对我们三人一视同仁,后来我却发现,您只对大姐姐好。
沈怀殷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李珵。
你看似是我的母亲,实则你对我们,没有感情。不过是拿我们做大姐姐的垫脚石罢了。
沈怀殷冷笑,你自己争气,让先帝高看一眼,为何要我喜欢你们作甚。
敢问母亲,先帝最后偏向大姐姐,没有您的威胁吗?李瑾心中不服气,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先帝明明属意二姐姐
那与你有何干,我不明白你们为何针对李珵?沈怀殷也好奇。
她对姐妹三人一视同仁,但李珵喜欢跟着她,相反,李瑾玩自己的,李瑜亲近舅家。
逢年过节,李珵喜欢赖在中宫,李瑜早早去舅家,李瑾更是去先帝跟前。
三个孩子并非她所生,人心都是换人心,李珵这么对她,她自然会喜欢李珵,难不成去喜欢不待见她的李瑜李瑾?
她又不是李瑜李瑾的亲生母亲,为何要去哄她们高兴。
相反,李珵会在她无助、被罚的时候,陪着她安慰她。
李瑾却不承认:我何时针对大姐姐,她既然要立后,过继李琰有什么不好。
沈怀殷冷笑,道:不管如何,我今日过来带走李琰。
不知您以什么身份来命令我这个长公主殿下。
监国的身份。
李瑾暴怒,你凭什么分开我们母女?
沈怀殷摆手,内廷司使立即朝后院扑过去,她们都是皇后的人,也只听皇后安排。李瑾彻底慌了,拦住、拦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