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却局促起来,目光别开:“我……并无要事,是朝上听见太傅咳嗽,有些担心太傅起居。不知太傅家中近日膳食多用什么?”
奇了怪了。我是回尚书台后才开咳的。
我不戳穿他诡异之处,如实含笑回答:“臣家中近日稍奢靡了些,多用西域肉食和鲜奶。”
云知规听后一下眉目舒展:“太傅言重了,这些不算奢靡,深秋初冬用这些正好暖身。”顿了片刻他又问,“太傅一般冬日几时开始用炭?”
我浑身都在冒疑惑,然依旧如实回答:“臣这一不注意都咳上了,可见今年会比往年冷,过两日就用。”
之后云知规一连问了我十数句类似问题,我越答越疑,越疑越答。
终于,他问够起身,向我拱手:“今日实在叨扰太傅,给尚书台添了麻烦。太傅自忙,注意身体,我不打扰了。”
云知规走后,我瞅着他只抿了半口的茶水,心情微微复杂。
小时候上学孰,我父母关怀我都没这么详尽过。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总不能是大我一岁,就想给我当爹。八成还是想拐弯抹角打听我近况,想看出本太傅欲如何与他在朝上作对。他当然问不出,他怎晓得,本太傅视角已高他们一层,在以退为进呢。
今日归家,很不得了。
云何欢与雾谭一同坐在我卧房房梁上,交谈盛欢。
原本云何欢来后,雾谭已不屑蹲守房梁、转为去外面蹲守屋顶,而今又回房梁,且眉目舒和,想必今日他们终于变成很好的朋友。一个屋檐下和睦共处,甚合我意。
见我回来,雾谭即刻跳下:“你们忙,我出去守。”再化作一道黑影,瞬闪便无。我甚至都来不及解释我还没打算忙什么。
云何欢也挪到柱边,沿我经常爬房梁踩出的凹处爬下。脚没落地,桃目却巴巴地凝向我。
我意会,对他大鹏展翅,他即刻咧嘴笑得甚开心,腿脚使劲,一个腾空扑抱,跳入我怀。得亏他轻,不然我老腰难保。
我抬头瞧一眼空空的房梁:“看来殿下收服诤臣了,如何收服的?”
“今天我跟雾谭哥哥聊了聊彼此过去,一下就熟络了。”云何欢一爪子的两根手指往上捏我下颚,他再踮足向前一靠,唇息落在我喉边,状似要一口咬下般,“秦太傅,好大胆呀,刺杀我父皇的刺客都敢收留,还一收这么多年。”
雾谭忒不道义,竟跟他聊过去,下回莫不是要把我第一次遭人刺杀后身穿三层软甲让十几个家丁把守床头并吓得一夜未眠之事捅出?本太傅颜面何存。
我将颈项往前送些,好由着他咬:“雾谭当年是河北州牧袁初养的死士,他以为自己来刺杀云藏是报恩,会有功劳,殊不知他只是被用来引开部分云藏近卫的必死之人而已。臣把他救下,给他治伤加一顿分析,他就跟着臣了。殿下不会把这件事写进密信里递出去吧?”
云何欢轻触我喉间,温热感转瞬即逝。我低头,他对我柔弱地眨眼:“这可是死罪,我若告诉父皇,秦太傅被推出去抄斩,我不就没有夫君了吗?没人要的小寡妇太惨,我才不做。”
夫君二字,他说得这么自然。
然后他又慢慢伸出手指,沿着我衣襟摸入颈,往喉上探:“不过,我知道了太傅的秘密,太傅将来不能负了我。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啦。”
我轻拿住他手,还是这么好捏,柔软如水,仿佛随随便便就能碰碎,而我从来舍不得弄坏他。
“是,臣的把柄会一直在殿下手中。不过殿下的课业也在臣手中,该让臣检查殿下今日的课业了。”
用过膳后,今日晚上教他的这一个多时辰,我依旧把持着,就当跟之前一样,最多拨捻怀中人的耳坠玩。
夫君。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前几日还因着柳邵之事,与我尴尬。
“李斯与秦太后育有两子,欲掀起叛乱夺秦王位?”正拨弄着,怀中人拽了拽我衣袖,“秦太傅,你在讲什么?你走神到哪里去了?”
我一恍,忙道:“嗯,臣说错了,不是李斯,是吕不韦。噢,也不是吕不韦,吕不韦虽本就和秦太后不大清楚,但没生孩子,应是……”
“是嫪毐,”他往我怀中依上,脑袋蹭在我脸颊边,“他能转车轮,于是被秦太后看上,做了假宦官,天天用他转车轮的东西伺候秦太后,让秦太后对他宠爱不已。”
总觉得好像还在讲学历史,但不完全在讲历史。我略作思索,正经解释道:“臣以为太史公所记未必全对,嫪毐的,能转车轮一说,或有夸张成分。现就有其他史料所记与太史公之《史记》不同,比如……”
“很夸张吗?”云何欢愈来愈往上依,双臂圈住我脖颈,凝视我的目光一派纯然与真诚,“夫君,你觉得夸张,难道是因为,你的不能转吗?”
人的理智真是有限的。甚至动作,会比神思反应更快。
哐啷几声,他便已不在我怀里了。他被我锁住手腕一力按倒在案几上,砚台墨笔撞落一地,他背后躺的一副竹简便是今日所讲,太史公《史记》的摹本。
这是我每日上朝时都想过要做的事,同时每一天我都克制着自己,不要这样,莫吓到他。
终于还是做出来了。
第17章 说爱
果然和想象的一样,他本就束得不紧的衣襟会被推散开,肩颈到胸膛一览无余,是和他那素绢团扇一般的纤薄的白。好像都不用咬,吻重便了会留痕,捏重了甚至会掰坏。
朝上乱想时,我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来着?
缓慢探索,温柔攫取?
或者恶狠狠地将他掰开撕碎,让他的嘴再不敢整日在我耳边说这种勾人话,以后只能哭叫和求饶?
我按着云何欢,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僵了片刻,他又将一缕热气哈在我鼻尖:“太傅……”
我知道要作甚了。
我微微低头,吻上。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亲吻。这不是什么稀罕的第一次,南风馆那些断袖早尝过不知多少人,我这样的,反倒算是断袖之耻。原来是这样触感,是这种让人迷醉的柔软。
我再往里尝试,他牙关很松,我很容易便碰到了他的另一种柔软。那又与嘴唇不同,是湿热的,主动的,试图与我缠绕的。我睁目看他眼睛,那一双桃花已快张不开,被雾蒙了、被水浸了,尽是探不清的迷离,眼尾牵着情丝。
但尝尝即可,不可继续。就这样,太草率了。
我脱开他唇舌,错肩抱着他,再一手替他托着脑袋,免得他被硌着。
缓很久后,我才能开口:“殿下总是不正经学书,苏秦合纵听不进去,嫪毐乱政倒记得清楚。”
云何欢歪了两下脑袋,胸口起伏尚急促着,带着气音的俏声在我耳侧:“那太傅……这么难拿下,又是什么原因呢?总不能是我太难看,吸引不了太傅?”
不是。是你太好,好得不真实。因此我不想这么草率又肤浅地得到你。
我道:“殿下这样,想必也看不进去书了,今日就学到此吧。我们去床上,臣想在床头枕畔与殿下聊聊天。”
我这话,云何欢听前半截时眼睛发光,到后半截立刻暗淡下去:“躺下,聊天?”
我拢了拢他头发:“就聊天。”
不仅就聊天,为保证就聊天的环境,我又将那圆柱被子搁中间来,供云何欢跨腿搂着,让他有东西抱的同时与我保持距离。
他半趴着被子对我探出脑袋:“秦太傅,我错了,这个转轮的要求是太高了点,我不应拿这个逗你。我说得太过分,我道歉,快别让我抱这玩意了。”
虽说我觉得他这话不像道歉、像又隐含了一层歧义诱我,然该话题我谢绝继续,我想跟他聊些别的。
我问:“殿下听了雾谭的过去,就没想过要了解臣的身世?”
云何欢愣了一愣,卷着圆柱被子挪近:“难道秦太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世秘密?”
我便从很久很久以前开讲了:“臣的父母,是西凉临近中原一个小镇上的杂货商贩,他们均非贵胄,每日为生计奔波。臣父亲时常外出采购,数月不归,他们因而聚少离多。他们没有读过书,望臣成才,便送臣入学塾,还尽力为臣购书来看。”
他还期待着秘密:“之后呢?”
“之后,他们双双在我十三岁那年的大疫中离世了。”我注视着他的眼,语气尽量淡然,“先是父亲染恙,母亲一人闭门照顾他,把我都关在外面,结果便是他们一并染上时疫。他们去后,我行走多方求学和谋求出路,最终选了云藏这,将所有银钱奉出,才换来月旦评上排末尾上场的资格。”
云何欢紧皱眉头,似听得不大满意。
我瞅着他微微下弯的唇角,看他又吃瘪,觉得挺满意:“不然殿下以为,臣的身世会如何手眼通天?世族私生在外的遗珠,或是异国流落中原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