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云何欢终于不再那么躲,半边脸埋进被里闷声道:“你这么说,书当然要看的,不过我……我想先做点别的事,可以么?”
我慢抚他后腰,从上到下顺着摸,缓解他的紧张:“陛下请讲。”
他没立刻讲,先享受了会我的顺毛捋,腿弯逐渐放松,脚趾也不再死死卷着。捋到后脊根部他舒服极了,还微翘起少许。不过估计仍然疼,没法翘多高。
然后他才抬起脸来巴着我说:“秦不枢,我想用膳,我饿,饿一天了。我记得你也不喜欢我饿瘦。”
我一怔,不由失笑:“臣为陛下传膳。”
因太医嘱咐,我的陛下只能用清淡、用流食。是以传来的膳皆是清粥小菜,肉沫打碎了混在粥里,不见半点油腥。我一勺勺地喂,云何欢一口口地老实咽,看似毫无怨言,其实他的小表情我能瞧出几分不满。
给他喂完后,我替他拭嘴,道:“以前陛下喜用羊肉,要炙着吃,滋滋冒油,上面撒许多西域香料。”
云何欢一听,眼睛锃亮:“炙羊肉!你说着都很香呀,我确实喜欢。”
我道:“给宫中供物的皇商,养的羊并不如西域好。臣会安排御膳房专门为陛下采购西域行商的羊肉和香料。等陛下痊愈了,就能用。”
云何欢高兴了,似一下就把我先前对他的不好抛之脑后,头顶蹭我手臂:“我以前还爱吃什么你知道吗?能不能都一起买进宫。”
我思量道:“嗯……陛下还喜爱喝羊奶,每日早膳必用,不用不行。这可以和羊肉一起买。”
云何欢皱一边眉头,低头凝思,重新看我。
我点点头,非常坚定地回望他。
他半支起身:“……当真?”
我继续肯定颔首:“比真金还真。陛下想要长身体,想长得像草原汉子那么结实,因而爱喝羊奶,嗯,还要用烤奶冻,等等许多吃法。”
云何欢左思右想,不大确定:“是这样吗?”
我勾手指,继续很有手法地挠他脊背:“是这样。这无须等一月,最多两日,让宫里采买回来陛下就能喝了。乖。陛下只管等着。”
没挠一会,他又舒服得趴了下去,伸爪伸腿,果然乖了。
于是,我庭议的地方又搬了。宫中寺人专门开辟了从宫外到宫里的通道,臣工庭议开在云何欢寝殿的前殿。
每晨庭议结束后,众臣各自回去任职,我也转回到后殿,坐在他床边,一面批阅奏呈,一面照顾。事情繁忙不好搭理他时,便将书简和各种他喜欢的小玩意都摆在他枕前,免他无聊。
云何欢没再玩什么核桃船之类了。
这么七八日,他都在不声不响地看书。我起初沉浸批奏呈未有注意,到晚些时候,我得空搭理他时,他竟直接将书简一扣,一字不错地背了大半内容出来。就是边背边揉眼睛,应是这种姿势看书,实在难受。
后来我便不再让他看,而是直接给他读臣工奏呈。此事彼事,缘由为何,作为皇帝,大玄一切权力的中枢,又该下怎样的决定。
又如此讲了七八日,云何欢已能下床,终于不用一直趴着不动,能在殿里缓缓地走、随便找地方待着玩。
于是他换个非常合适的栖息地。
他直接理所当然地坐进了我怀中,学书,写字,听我念奏呈。
偶尔他会回过来,仰起纯然无辜的脸看我,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像桃花被潭水裹成了沥着珠的花精。
这样的他,这样光景,仿若两年前,那过得梦一般的四个月里一样。
我有些恍惚了。
第59章 记起
云何欢盘腿坐在我膝上,我把他窝在怀里,或揽他的腰,或把他的手。就这样,我在两日间给他讲完了过去没讲清的长平之战始末、未能出口的吕后外戚擅权,再给他讲,为何新政会覆灭危氏大玄,为何云家得国并不算正,四处平叛以至烽烟四起,国力至今愈来愈衰微,民生不得休养。
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再教他看我批阅过几副奏疏,这日秋凉午后,我将朱笔握进他手中,让他自己批下一副。
这副奏疏,是位我曾提拔进尚书台为文学掾的臣工建议,不仅要杀云昭全家,所有昔日与云昭有利益或书信往来的朝臣、他提拔的全部亲信,都应定罪谋逆,严惩不贷。
我用长针挑着案角灯芯,将灯盏扯亮,回过来问身前坐得扭来扭去、没法安生的云何欢:“陛下,你考虑了快两刻钟,可有想好该如何批复?”
云何欢左手抓头发:“这个,很复杂。”
我问:“陛下觉得复杂,那陛下考虑了哪些?”
云何欢咬着笔头:“这个人是尚书台的文学掾,官职不高,但是你提携的,那他这副看起来是给我这个皇帝的奏疏,其实是给你看的。”
我双手把住他腰,前面挠腹部,后面挠背脊:“不错。还有呢?”
他小腹前后地缩动,像是被我挠得不大舒服,又不舍得躲:“嗯……你刚判了云昭谋逆,后面要怎么做还没出,这个人就急忙跑上来说要把所有相关者都严惩。看着像想顺着你,拍你马屁。”
我略觉新奇,手掌将他肚子捂住:“陛下跟臣未学几日,便能思虑良多,进步很大。”
“秦不枢,你把拍你马屁的给我批,”他转过来扯我肩,“我猜,你不将可能参与谋逆的杀完,一定有你的想法。”
当年我就晓得,他肯学,定能学得极快。他从前就自己蹲起来想过许多计谋,彼时缺漏大,是因没人教,没人能仔细为他纠错。
他或许真能很快长成一位独立的君王。
我继续在他身上前后地捋,道:“主犯严惩,胁从不论。虽然国法如山,但陛下更需要朝局稳定,臣子各司其职。云昭势大,奉承他乃人之常情,像这种的,便无须赶尽杀绝。杀那么多人除却弄出许多空职来,没有任何好处。”
捋着捋着,云何欢腰便软趴,往前贴靠在我身上,朱笔滚落,细瘦的手臂搂上我肩膀:“果然是这样,唔,秦不枢你好聪明,我模模糊糊也能感觉到大概用意……”
他这样,我耐不住从背后勾住他衣带。他今日衣裳也是我系的,衣带结习惯性交在后头,只需一扯,便能尽数散开。但,一次吐息,两次吐息,再来第三回深深的吐息后,我还是耐住了。
太医之言,音犹在耳。此时此刻,我为自己半月前冲动下拿他泄的火,深感十分的后悔。
我只能略推开他两寸:“……好了,陛下莫挨着我了。继续看吧。”
如是便看到傍晚,窗外残阳金红。他看他的,我不时一吻左手手背,或唇角轻蹭他脸颊耳后。虽不能做什么,但尝个味,还是可以的。
御下我只教了这一次,之后类似奏呈,他都照样打回去了,颇能举一反三。
但教他这些时日,我直至此时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云何欢很容易理解,为皇权利益诸事灵活处理。
可当年他骤杀危韶弃我,似乎并不符合他的利益。按时间算,他下令杀危韶比我与他成事要早,他怎么能保证没有意外?如若出现意外,他只能依靠我出谋划策;哪怕成了事,难道他就想一人直面宗室的倾轧与被兵权裹挟的兄长吗?
即便……纯粹利用我,于情于理,也应利用到底。
似乎,有些不对。
“陛下,”我替他合上最后一卷奏呈,“臣再考教你一个问题,今日便无事了。”
云何欢转笔玩,甩了一圈的墨:“嗯嗯,秦不枢你讲。”
我拿手帕将墨擦了,问:“倘若……有一位你不太喜欢的臣子,身居要职不可或缺,你为了拿住他忠心,将与之相干一人质捏在了手里。这个人质你会怎样对待?”
他疑惑地转过头来:“不喜欢,是有深仇大恨吗?”
我道:“那不至于,但他很令你厌烦。”
云何欢道:“这问题很简单呀,把人质圈起来威胁他……听上去不太好,也没别的办法更好了。”
我静了片刻,又问:“陛下,这臣子在你身边整日烦扰,你不会杀了人质泄愤么?倘若人质在法理上还有夺位资格呢?”
“我为什么要杀他?”云何欢皱眉,“不管这人质是谁,最好的选择都是捏住他。若臣子能跟我建立信任、有了别的更牢固的联系,以后可以考虑放人;若人质真想跟我抢皇位,再一刀砍了不迟。”
我一时顿住,云何欢跨跪在我身上,摇了摇我:“秦不枢,你这问题好怪。”
我恍回神,勉力牵起唇角,轻轻搂住他:“是……是吗,臣也觉得好怪。臣骤然想到,瞎问罢了。”
再晚些时候,云何欢用过膳,一人泡澡涮洗,不要我帮,要自己来;我便到殿外等待雾谭送药,并自己忍会儿头疼。近日这头疼发作得有些厉害,在云何欢面前快要装不住。
未等几时,雾谭从殿顶跃下,照旧给我递药,盯着我喝,喝完就打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