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微微颔首:“我曾以为何欢若生性恶毒,烧死能更加折磨。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我希望能明明白白查出不是他下的手。可若非他所作,他当年为何要认?
  始终有想不通的矛盾点。
  谈完这些,我欲走,雾谭扯住我袖:“等会,手拿来。”
  我不明所以,依言递出。
  递出后我这手直接被他两手握住,由掌心向腕一顿摸索,激得我头皮发麻。不过他动作在手腕处停住了,两指左寻右寻,最终似乎搭在了脉上。
  我试着使力,完全收不回,有点害怕,小心问:“雾谭,你这是……?”
  “你天天待皇宫,多久没瞧过大夫了。”雾谭注视着我说,“我试学了两手,帮你看看。”
  于是我不敢再动,屏息静待。
  我快屏不住,也没见他给个结果,反是眉头凝了又凝,思索得很辛苦。我忙道:“医道艰深繁杂,非是这么几日容易学懂的。我晓得了,等正月旦后事不忙,我便回趟府,专门看你请来的大夫。”
  雾谭不放,问:“你近日身上可有不适?”
  我道:“其他没什么,最多的是头疼。可能是累的。”
  他继续按着,忽轻忽重,认真体会脉象。我只得很老实地看他脸色。
  如是又过许久,雾谭道:“轻按即得,重按不显,我的确未学精,但这绝非什么好迹象。我先记回去给大夫说,你自己也要注意。”
  我点头又点头:“知道。”
  他这才松了些,另拿出手帕,一边擦拭我手掌手腕上的细汗一边说:“兵书,我已寻不少来看了,我还请教过几位回京的北境将军,了解边民、戎狄和北境军情。禁军中有两人是我一手从末等士卒提拔上来,再等一年,他们就能放心给你用。”
  我一惊:“雾谭,上次我就感觉,你好像非是本心想做将军。”
  雾谭没理我这话,接着说:“另外墨门,这医术江湖门派在中原搜不到半点消息,我猜想可能位于西域或塞外。那里鞭长莫及,恐还会花费很长时间。”
  我只好道:“无妨,你尽力即可。”我从没指望过找墨门,也不觉得自己有脸去找。
  今日与雾谭聊过许多曾商议之事,耽搁时间长,终于聊到没可聊的,他放开我,甩身:“走了。”
  回殿中后,我立刻感到气氛不对劲,极不对劲。
  云何欢虽仍在案前坐着,可现在他从坐得东倒西歪变成板一样地直,且手边画了大乌龟的草纸、以及时不时摆弄的核桃船都没有了。看似十分用功,但偏偏,他竹简拿反,搁在边上的鞋也从朝外变成了朝里。
  好像,出去过一趟,又局促地回来,赶紧伪装成无事发生。
  我走近时,他也发觉自己拿反,忙不迭倒回来,若无其事道:“……雾谭哥又走啦?”
  我在他身侧落坐,顺口就编:“嗯。雾谭与我直接交待事务成习惯,不爱写奏疏。我也就随他。”
  云何欢朱笔拿不稳,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噢噢,习惯啊……很多年的习惯,对,没什么的。”
  于是朱笔落字时也拿反了。
  而后他又魂不守舍地看过几份奏呈。批每一份,都抓来倒转着看,再纠正;朱笔也每回都孜孜不倦地没注意,先拿反。
  等晚膳传来,摆好,我双手给云何欢递筷,正一起要用,他突然神情认真肃然地指着装着茶的爵杯道:“秦不枢,我忽然觉得,羊奶真挺好喝的。我想以后顿顿都有,这样才能长高长壮。”
  我缓缓地疑惑,未应。
  云何欢再靠近了强调:“绝对出自真心,我一定每一杯都心甘情愿地喝完,我保证。”
  我想了想,真诚道:“可能是新症状。陛下,若脑中不舒服,疯病有复发迹象,臣马上传太医。”
  “我没发病!”他几乎要跳起来,“我就……就是变口味了,想喝羊奶,你喜欢我喝我就多喝,就这么简单而已!”
  我抚他背,嗯嗯地哄,小心地不刺激到人:“好好,一点小事,陛下莫急。羊奶明日早膳便有,一定不缺了陛下。”
  我见过雾谭回来后,他便莫名其妙,颇像发疯。还是让太医今晚候在偏殿,随时准备诊治罢了。
  第61章 危机
  考虑到云何欢性情微变、连喜好都变了,我想对病情加重者应尽量保持温和,晚上便没做什么,由他趴着我,准备直接相拥而眠。
  然他趴在我胸前,眸色晃荡的眼睛不住眨巴,不仅合不上,还充满了忧郁。
  我感到发毛:“陛下,有话可以直说。”
  云何欢抬起脸问:“秦不枢,照顾我是不是很累?以前我就对你不好,现在许多事还是你在顺着我。”
  他是病人,脑子未痊愈,容易出现匪夷所思的情况。注意温和,有必要再叫偏殿的太医。
  我摸摸他发顶,道:“以前是累得慌,现在陛下挺乖,也不算太累。”
  他接着问:“可和我待在一处,就总是你照顾我。我今日忽然想到,你会否更希望有人能照顾你呢?”
  我也接着摸摸,手指左右按按,替他缓解头脑:“那是自然,此乃人之常情。但臣与陛下之间不能这么算。臣已占了陛下天大的便宜,陛下年纪又小臣几岁,正该臣照顾陛下。”
  话刚毕,嘴就又被他猛地往前,堵住了。
  他双手捧着我脸,这回很难说是在啄还是咬,汲取得厉害,几乎是在费尽全力地勾我。
  他的唇吻来极软,舌尖在方寸中着急无比地寻觅。这叫我怎么忍得住不回应他,在这深更半夜,与他情难自禁地唇纠舌缠。
  呼吸急促间,我把他揉在怀里,越揉越热。直至出现异状,我觉得不能实再继续揉下去,主动分开:“陛下今日,比较奇怪,臣没搞清楚为何奇怪之前就唐突陛下,这不好。”
  云何欢噙着滚大的泪光,颤声道:“秦不枢,我也可以照顾你的。将来遇到有危险的事,我也能为你出生入死地付出。你不要、你不要因为这个,就想时时刻刻准备离开,行吗?”
  我一愣,联系雾谭走后他种种行为,仿佛,弄明白了。
  我这愣神,云何欢看了更伤心,豆大的亮珠子往我颈里淌:“我不能没有你,不能离开你。秦不枢,我真的……你再多给我一点机会吧,哪怕一点点……”
  不知为何,有点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多日难在他身上寻到的痛快,今日居然找着了两分。
  于是我仍然继续装愣,微微皱眉,假装在对他提的担忧进行思考。
  云何欢急得要疯:“我、我现在就可以照顾你。过去睡前都是你帮我洗脚,我让人烧热水,我帮你洗,我照顾你从这个开始可以吗?”
  我喉中滚出一声叹:“臣自己洗过,再洗亦是多余。这不行。”
  他更紧张,抓住我肩膀,又不敢使力:“那怎样才行?”
  我给他使眼色:“陛下,你在臣身上坐得太前面了,往后坐些。”
  云何欢听话后挪,挪到某处挪不动,停住。他好像也领悟过来,自己在往后瞧。
  我合手腰前、放松躺好,十分真诚道:“陛下,这是你惹的。照顾臣,就从这里开始吧。劳烦先将蜡烛挪近些,臣要看。”
  不得不说,从第一步先做让自己容得住的准备、到最后一步浑身发抖地坐稳,每一步都让他自己来,这确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昏黄摇晃的烛光里,他腰身反弓,高仰着头,纤细白皙的脖颈绷得笔直,一丝丝泛光的细汗流过肩颈,往下滑,往下淌。虽大约因着力气不够,常常没卖力多久便歇息一会,并不很令我尽兴,可光是这种模样,看着便很迷人了。
  我把着他,亲切道:“陛下确得多喝羊奶,力气太小。”
  云何欢哑声:“我……我这不是答应以后、以后接着喝了……只是现在……”他咬住牙,往深又往前,勾起一缕碎发,低头来面向我,竭力扯笑,“秦不枢,我……好看吗?”
  我坐起身来,将他拥住,维持着一同缓缓坠进柔软绒被中:“陛下很漂亮,浑身都漂亮。”
  我就这样又贪了一日他这张白纸的虚假,还是一日能可劲欺负的、新鲜而有趣的。
  就是不知,我们这样,还剩多久。
  等到寅时,我们终于能如我最初预想,好好相拥而眠。
  但云何欢还没放下那事,忧心忡忡地用仅剩的气力抓挠我心口:“秦不枢……现在没什么危险,我还没法为你赴汤蹈火,但将来若有,我也能够做到。你信我。”
  我哄他睡:“陛下今日颇让臣喜欢,臣当然相信陛下。该困了,乖。”
  云何欢声音变弱,一副又要落泪的模样:“刚才我想了又想,雾谭哥来得早,与你纠葛也多,理应……也没错。你放心,我不敢,哦不是,我发自内心地不会有意见!只要你别离开我,心里肯拿一半、或者一小半放着我就好了。你也不用每日都住宫里,想他你就回府,偶尔住我这都行。我……可以跟他相处得融洽和谐,不冲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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