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颜一行装作若无其事,避过白鹭落寞的注视,拄着拐摸黑下楼的片刻,脚边亮起了一道光。
“……”
颜一行回过头去。
“我这手表有照明功能。”白鹭小声说着,照到颜一行脚下那一小截路。
颜一行看向他腕上的表。是自初中就戴着的儿童手表。当初还是他陪着一起去买的。
手表的光把白鹭的脸衬得像使坏的小鬼。
小时候他们也曾玩过这样的游戏。在漆黑的不开灯的屋子里,将手电筒对准自己的脸学鬼叫。
白鹭凑近过来时,颜一行的心怦怦直跳,白鹭却只当他是被吓到,得逞地哈哈大笑。
颜一行很怀念那时候大笑的白鹭,纵使不明白他的心思,但快乐是触手可及的。
他也因此喜欢白鹭。天真烂漫的,简单自在的,凑近就能闻到晒过太阳的青草味的少年。早慧又沉默寡言的颜一行,正是同这样的白鹭朝夕相处才觉得生命可贵。
“看得清么?”
“……嗯。”
“小心,别像我一样把脚崴了。”
颜一行点头,在白鹭的照明下下过几节台阶,侧头看白鹭盯着他脚时紧张专注的神情,嘴角忍不住上扬了。
白鹭给予的丁点笨拙的照顾,就足以成为照亮他人生的全部安慰。
第37章
自高一至高二,白鹭与陈柏然、张扬组成了牢不可破的补课三人组。颜一行因为学画画的缘故不常来,只是偶尔。
自那个台风天得知颜一行对自己的喜欢并非如自己所想后,白鹭才卸下心防,放开手脚照顾颜一行。
即使课业繁重,但老师嘴里说烂的那句“时间是海绵”倒是真的。
白鹭在每个下雨天都紧跟在颜一行身侧,一边仔细盯着他的脚,一边抽空背下节课要默写的英语单词。
中午,他帮颜一行将饭菜打回来,跟颜一行一起吃,打饭路上也能挤出时间回忆一遍文言文的注释。
颜一行没来学校上学的那几天,他帮颜一行抄录回家作业,递给颜一行的那一刻,看到颜一行皱眉了,听到他开口说“不用”两个字,就立马打断他,告诉他压根花不了几分钟时间。
白鹭还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去颜一行所在的画室接颜一行回家,有时去得早了,碰上老师还没点评完所有同学的画,他就立在门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背公式,一边向画室里张望。
白鹭看到那些随意摆着的画架,堆在角落的人头石膏、瓜果杯盘,看到大家的画,从一开始基础的石膏,变作人物半身像,像是也成为画室一份子,见证了大家的进步。
有几次,白鹭看得有些出神了,忘了嘴里背的东西,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他也选择学画画,现在是否也能达到大家这样的程度?
他曾经被大家追捧着夸奖“大画家”的光荣时刻,已经成为很遥远的过去了。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倒格外怀念了。
回神的片刻,白鹭发现颜一行已经收拾好东西出来了,双眼盯着他,微皱着眉。
“下雨就不用来了。”颜一行这样说,“我可以自己回去。”
“下雨我就更要来了。”白鹭则这样回他。
画室里其他的同学从他们身边经过,嘴里“白鹭、白鹭”地朝他打招呼。
白鹭朝他们点头,他们便笑着转向颜一行,说:“你跟多了个监护人似的。”
还有学着周华健唱歌的,“朋友一生一起走——”
其中还有他曾经的同桌江媛。她因为偏科严重,理科成绩不理想,也在高一下学期改学画画了。
“你真是风雨无阻呀,小白。”她甜笑着朝他挥手,“拜——”
白鹭也同她挥手,目送她上了她爸的奥迪a8,想到颜一行那句“我喜欢很多人”,看着画室里的大家一个个远去,想着他们中的哪个是被颜一行同样喜欢着的,转头再看颜一行,却发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柏然看出了白鹭的变化,趁着补课休息空闲把白鹭拉进洗手间,神神秘秘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跟颜一行说开了?”
白鹭如实说是。
陈柏然登时紧张,“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你真问了?那他怎么说?”
白鹭坦白道:“他说他喜欢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
说完胸口却觉得闷闷的,鼻子也有些酸涩。
陈柏然半张着嘴眨眨眼,“……啊?”之后颇怀疑地眯起眼,“你确定你理解对了?”
白鹭肯定道:“他就是这么说的。所以,他喜欢我,但也不喜欢我。”
陈柏然哑了半天,最后无奈吐出一句,“行吧。”
他心想,颜一行打了个马虎眼,就把刚开窍的白鹭又给晃过去了。
但他也理解颜一行。他又何尝没跟张扬说谎呢。
白鹭为颜一行做着微不足道但力所能及的事,直到高二分班。
白鹭没跟颜一行分一个班,但还试图中午给颜一行带饭过来陪他一起吃,结果这天,他看到江媛同颜一行坐在一起吃饭了。
隔天,江媛找到他,将他拉到走廊的尽头,左顾右盼后小声说想请他帮个忙。
在她将夹在书页里的粉色信封翻出来的那一刻,白鹭就明白了,她是想请他帮什么忙。
初中那会儿,他没少替人给颜一行递吃的喝的,替高倩递了后还差点被张扬揍得鼻青脸肿。
只是,这会儿心情和那会儿有很大不同了。
白鹭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那封信,将它塞在裤子口袋里,还露出一个粉色的角。
“拜托你了。小白。”江媛双手合十。
她总叫他小白。刚开学做同桌那会儿就是了。
有天她裤子沾染了经血,作为组长不便起身收作业本,只好低声托他帮忙。
“白鹭,能帮我收下作业吗?”
“……啊,好。”
“谢谢!”
白鹭迷茫起身,低头看她抱着肚子,依稀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出于对同学的关心,他好意脱下衣服递给江媛。
“系着吧。没事。”之后在她起身擦椅子时,侧身帮她挡了旁边人的注视。
将外套交还给他的那天,江媛试探地问:“以后,我可以叫你小白吗?”
“小白?”白鹭迟疑地说,“听起来像小狗的名字。”
“哈哈,我就是想到蜡笔小新的小白,才想这么喊你的。”江媛笑得眼弯弯,“特别可爱的小狗。像棉花糖一样。你和它很像哦。”
……
而如今,他成为给江媛送信的小白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给呢?”
江媛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因为……因为你跟颜一行整天在一起啊。”
白鹭木着脸,说:“好,我会帮你转交给颜一行的。”
江媛微微扁着嘴,“麻烦你啦,小白。”
白鹭并不觉得麻烦。只是有些心痛。
特别是在将信交给颜一行后的第二天,听到颜一行说:“以后你不用再来画室接我,我跟江媛一起走。”
白鹭想不通,怎么颜一行和江媛就这么轻易在一起了。
白鹭更想不通,他明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会有其他人出现在颜一行的生命中,代替他照顾颜一行,可自己却怎么也不想放手离开。
他是真的想照顾颜一行一辈子的。无论以什么身份。
无论以什么身份……即使是……爱人。
那些随时间堆叠起的照顾,对颜一行而言,只是他拷在白鹭脚上愈发沉重的枷锁。
那天在陈柏然家补课,离开的片刻,他听到两人的对话。
“……只要他没谈恋爱,没结婚,我就会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那如果你一直这么陪着他,他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那又怎样。”白鹭几乎毫不犹豫,“那我也会告诉他,我喜欢他的。”
“你这不是骗他吗?”陈柏然问。
白鹭抬高了声音,“不是骗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心安理得地让我陪着他。”
为此,做事向来高效的颜一行很快找到了让白鹭离开自己的办法。
他拥有了一个“女朋友”。
女生叫江媛,是白鹭旧日的同桌。圆脸,短发,聪慧,富有同情心。
再没有比她更适合当“女朋友”的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这天,他找到江媛。
颜一行并不擅长撒谎,但他还算擅长讲故事。
“你知道《夜莺与玫瑰》么?”
江媛点头,说知道,“是王尔德写的童话。”
学生深爱一位姑娘,然而获得姑娘芳心必须赠予一枝玫瑰。
夜莺被其深情打动,任尖刺穿透胸膛,用自己的血培育出玫瑰赠予学生,自己却迎来死亡。
然而学生最终并没能打动姑娘,夜莺用生命培育出的玫瑰,结局是被扔进阴沟,遭车轮碾压。
“是个残酷的故事。”江媛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