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方楠也道:“时间不早了,您和阿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我们就不打扰了。”
  陈禹站起来,走到宁洵身边,哑着嗓子说:“洵哥,你和梁哥也回去吧,我好多了,真的。”
  折腾到现在,宁洵也真的身心俱疲,他想多陪陪陈禹,但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只好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改天再来看你,有事儿打电话。”
  陈禹用力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难看,“好。”
  宁洵看向陈禹的父母,低下眉眼,声音很轻的说:“叔叔阿姨,我们先回去了,节哀。”
  告别了陈禹一家,他们四个一齐下了楼。
  站在停车位前,方楠掏出车钥匙,对宁洵说:“洵儿,我俩走了,你回去早点儿休息。”
  程泽铭依然看梁嘉木不顺眼,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就非要挑刺儿:“梁总要是不方便送宁洵,就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吧。”
  “泽铭……”宁洵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疼了起来,总之哪儿哪儿都难受,实在没精力和他扯别的,“我先回去了。”
  程泽铭看他脸色不太好,只能忍住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上车时却不经意似的瞥了梁嘉木一眼,当然,眼神很不友好就是了。
  宁洵从上车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闭眼休息,他头疼的厉害,但怎么都睡不着,浑身酸痛,神经也紧绷着。
  感知就被无限放大,他能感觉到梁嘉木往自己这边看了好几次,但他不想睁眼,更不想开口。
  车子驶入小区停车场,梁嘉木熄了火,解开安全带,转头对他说:“宁洵,醒醒,到家了。”
  宁洵睁开眼却没看他,只是偏过头去,愣愣的望着窗外。
  地库里只有几盏昏暗的小灯,几乎漆黑一片,但梁嘉木清楚的看到了眼泪,宁洵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滚落下来,顺着他的下颌滑下去,滑进他的衣领。
  他听到宁洵说:“梁嘉木,我们谈谈吧。”
  梁嘉木默然。
  其实他知道宁洵想谈什么,也知道这场谈话无可避免,可他认为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仍然固执的说:“今天太晚了,你先睡一觉,好不好?”
  “就现在。”宁洵不喜欢把今天的事情拖到第二天,况且有些话如果不说清楚,他今晚一定一分钟都睡不着。
  梁嘉木看着他执拗的样子,终于还是妥协了:“好,你说。”
  “梁嘉木,你很喜欢替我做决定,是么?”他的表情很严肃,语气冰冷的近乎质问。
  第64章
  梁嘉木低着头不发一言,像是在接受审判的罪犯。
  “十年前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就胡说一通伤人的话,然后撇下我整整十年。十年后你觉得是时候来见我了,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节目上。”
  “到现在,你为了不影响我工作,所以连陈爷爷去世的消息也瞒着不肯告诉我,是么?”
  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宁洵更了解梁嘉木的人了。
  他做的所有事情vv,都是以宁洵的利益为出发点。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宁洵主动去抓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梁嘉木粗糙的掌心,“但是你……”
  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淌下去。
  “别哭了,宁洵,别哭了,”梁嘉木这双稳稳当当拿了数十年刻刀的手在此刻颤抖的几乎抬不起来,只能费力的去擦他的眼泪,“对不起。”
  宁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起头盯着梁嘉木,双眸中闪烁着泪光,他艰涩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和你一起吃苦呢?”
  他倾身过去,流着泪吻了梁嘉木,他的手掌扶在梁嘉木肩上,又一点点摸上他的脸……片刻后,宁洵退开半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
  “梁嘉木,我二十八了,我不是遇到事儿只会哭,”他好像只有在梁嘉木面前才这样容易掉眼泪,他平时不这样的……“很多事儿我都承受得住,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宁洵仰起头,喉结轻轻滚动,“梁嘉木,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他嗤笑一声,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梁嘉木沉默了很久,久到宁洵脸颊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只留下一道清晰的泪痕。
  “对不起,”他捧起宁洵的脸,一点点拭去他眼角不断涌出来的泪花,低声说,“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后……会改的。”
  都说温饱才能思/淫/欲,梁嘉木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都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整日里都在为了生存奔波劳碌,哪里有空去学怎么爱一个人。他从少年起就独自撑起了一个家,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肩膀上的担子越沉就活的越累。
  他爱宁洵,不想让宁洵像自己一样承受太多,可惜他们两个兜兜转转分别十年,他才明白宁洵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梁嘉木坐在暗影里,身上的衬衫被宁洵弄得皱巴巴的,衣领上还沾着没干的眼泪,向来打理妥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措的颓然。
  宁洵伸手去摸梁嘉木的脸。
  他在外面操劳了一天一夜,下巴已经冒了青茬,很扎手,宁洵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人扎了一下,酸涩的刺痛密密麻麻地涌上来,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迟缓。
  “梁嘉木,我爱你,想和你过一辈子,所以我不可能一直被你护着,”他看着梁嘉木,神情无比认真,“那样的关系不对等,是不会长久的,你明白吗?”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宁洵的眼眶依旧很红,却没有再哭了,只是说,“我怕你会累。”
  而人一旦在某段关系中感觉到累,就会下意识想要结束。
  梁嘉木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宁洵的手,语气坚定,“不会。”
  不会觉得累,更不会离开。
  宁洵轻轻的点了下头,低声说“好”。
  或许是因为没有休息好,或许因为在国外拍广告时着凉了,总之当晚宁洵就发起了高烧。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十年前,在那间狭窄的出租屋里,他吻了梁嘉木,梁嘉木先是震惊,紧接着一脸嫌恶的推开了他。
  他狼狈的跑了出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直到天上下起了雪,再回头时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他越来越冷,紧咬牙关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下一刻,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万丈高楼化作齑粉,玻璃碎片从天空中落下,落到他眼前时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冰冷的雪花直直地朝他扑了过来,他避无可避——
  下一秒,宁洵从噩梦里惊醒,睁开眼就看到梁嘉木满脸担忧的坐在自己身边。
  “宁洵,你发烧了,”他拨开宁洵眼前的碎发,“起来吃点儿药。”
  宁洵怔怔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才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梁嘉木……你别……”
  他的声音太小了,梁嘉木俯下身去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终于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宁洵说,你别丢下我。
  手上的动作一僵,梁嘉木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手里的水杯轻轻晃动了一下,温水从杯子里溅了出来,在灰色床单上晕开一朵朵花。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宁洵先他一步开口:“对不起啊,我刚刚可能……烧糊涂了。”
  梁嘉木摇了摇头,扶着他坐起来,把药递到他面前,“先吃药吧。”
  宁洵吃过了药,很快就有了困意,躺在床上眼皮子直打架。
  梁嘉木用温水把毛巾浸湿,帮宁洵擦了擦身上,见他的脸色好些,额头也没有之前那么烫了,才把水杯和温度计放好,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宁洵翻了个身,窝进他怀里,闭着眼睛闷闷的说:“辛苦你了。”
  宁洵知道,梁嘉木这几天为了陈爷爷的事儿忙前忙后根本就没怎么休息。今天呢,他俩好不容易回家了,梁嘉木却又因为自己生病折腾到这么晚。
  “睡吧,”梁嘉木低头吻了一下宁洵的发顶,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明天起来给你煮面吃。”
  宁洵轻轻应了一声,心情终于好一些—只要想到明天—醒来就能看到梁嘉木,能吃到他亲手做的早饭,他就觉得无比幸福,无比心安。
  十一月七号宁洵本来有一场商务直播,但他答应了宁德远七号这天一定会回家,所以就让张琳和品牌方沟通了一下,把直播提前到了六号。
  宁洵的病还没彻底痊愈,嗓子有点儿哑,趁他化妆的功夫,赵桐拿了温水和金嗓子给他,喋喋不休的劝道:“洵哥,多喝点儿水,这场直播应该很多人都会看。”
  他是公众人物,每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都必须尽量保持完美的形象,给粉丝和其他观众带来最好的视觉听觉体验。尤其是这种商务直播,对这个品牌感兴趣的路人也难免会点进去看,他如果发挥的不好,不仅不能给品牌方带来收益,甚至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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