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医生顿了顿,继续给他们分析利思现在的情况。
这时候徐敏澜和利万成才知道,原来利思手腕的疼痛不适不是因为训练导致的,而是因为肿瘤,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往这方面想,都以为是训练导致的旧伤复发,谁也没有提出做进一步的深入检查。
医生继续道:“家属先别太伤心,目前最终结果还没出来,我们都是期望病人能够向好发展的,现在医疗手段进步很快,而且家属的心情也能很大程度上影响病人的心情,有助于他们的康复。”
“你们家属要给病人一个榜样,有些时候心态很重要,甚至不亚于药物治疗。”
医生再说什么他们已经听不清楚了,利万成扶着徐敏澜出了离开医生办公室,几分钟的功夫,在寒冷的冬天,利万成的后背冒出了一阵冷汗,把他的贴身秋衣打湿。
徐敏澜和利万成的腿上像是绑了沉重的沙袋,又软又沉,扶着墙,往前小步的挪了几厘米,最终扶着墙,一步也走不动了,两个人默默的向下滑着坐在了长廊的椅子上。
徐敏澜的手都在颤抖。
毫不夸张,受伤已经是运动员的家常便饭,在训练和比赛中受伤早已习以为常,可谁也没想到利思说的手腕痛,会是一场重大的疾病。
如果当初,再重视一点、再深入检查一次就好了;如果当初,利思说过用药过后没有药到病除,还是会时不时隐隐作痛的时候带着她去更大的医院检查一次就好了。
可是人生,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当初”。
总是不给我们任何反悔的机会,在毫不知情的时刻,落下最重的一击,而我们除了笔直的承受,别无他法。
徐敏澜低着头,裤子上氤氲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圈,她默默的流着眼泪,一言不发,利万成察觉到了,伸出手,主动将她揽到自己的肩头,“穿刺还没做,咱们别太悲观,而且小思身体底子好,对吧,一直运动,从小到大都没生病过几次……”
利万成绞尽脑汁的想着一个又一个的理由,和现实拼命的对抗,试图让自己和徐敏澜能够找到一条没有迷雾阴霾的路。
可是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哭了。
泪水不停的流。
走廊上有路过的医生,也有路过的病人和病人家属,没有人向他们投来目光,怜悯的、好奇的、同情的……这些目光,统统没有。
大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前方,这里是医院,这里是见惯了生死别离的医院,这里每天都在迎接新的生命的到来,每天也在和一些人说再见,人心不是漠然,而是深知自己无法感同身受对方的苦痛。
徐敏澜闭着眼睛,靠在利万成的肩头,此刻他们都深知他们夫妻二人应该坚强,给利思筑起一片天。
徐敏澜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双眼,擦去泪痕:“我们回病房吧,离开太久,小思该担心了。”
利万成扶着徐敏澜,两人彼此借力向病房走去,“嗯。”
走着走着,徐敏澜停下来,问利万成:“你看看我眼睛红不红。”
谁也没有提是否要将办公室里和医生的谈话告知利思,多年夫妻,他们二人默契的对此事绝口不谈,没有见到诊断通知书,那么所有的担心和害怕、恐惧和不安,只需要他们来承受。
父母在这一刻是一张透明的安全网,网住所有的灰霾,你能看到阴霾密布的乌云就在你的头顶,可因为有他们,乌云始终离你几毫米,又伸手难及。
第16章 一把悬在头顶的、摇摇欲坠的利剑。
病房里醒来的利思正在玩手机, 她的手机里扫描的程序还没有退出,虽然乒乓球拍不在身边,但她仍然可以听到祁峙在程序里设定的曲目。
她选择了随机播放, 病房内很安静,安静到刚才在家里听不到的声音现在听得无比清晰,利思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在钢琴曲中, 听到了乒乓球击打后发出的节奏声。
一下又一下。
这也是祁峙为她准备的惊喜吗?
利思想, 有机会一定要问问祁峙。
很快第一首播放结束, 第二首是生日歌,利思听着生日歌,难免感慨, 她的十八岁生日, 真是令人难忘,喜乐悲欢各半,毕竟有谁的十八岁生日,会在医院度过呢?
想到这里, 她靠在病床上,长叹一口气。
“宝贝, 叹什么气啊?”徐敏澜恰好此时推开病房门, 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利思水汪汪的眼睛里是少女的专属澄澈, “我就是想到十八岁生日要在医院过, 就觉得好可惜啊, 今天很开心呢, 怎么会忽然来医院。”
徐敏澜和利万成听到后对视一眼, 从对方的眼中互相看到自己, 他们又一次隐藏起心底的悲伤。
“医生刚才说要再去补一个检查。”利万成说完迅速的转移了话题, 生怕利思多问一句,连忙道:“你快问问小祁到家了吗?”
利思听到后乐得开心,刚好有契机可以找祁峙,她昏倒前想知道的答案,现在仍然在等待。
很快利思得到了消息,“他说他已经到家了。”
利思的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下又删除,她知道祁峙虽然看不到“对方正在输入中……”,可是她仍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祁峙能知道她现在反复纠结、反复矛盾、反复思考……就为了想和他说些什么。
最后,手机被利思一把塞到了枕头下面,她躺在病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牢牢的裹紧,只剩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夜晚静谧无声,利思一夜好眠。
不过,醒来后的她好像觉得昨晚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利思揉了揉眼睛,昨晚好像梦见了她小时候在乒乓球训练场,那时候的她只比乒乓球台高一点,从小到大徐敏澜和利万成就经常把她放到球场里,让她自己玩,利思也展现了她乒乓球的天赋,打遍她的同龄人无敌手。
只比球台高一点的她用力的挥舞着球拍,用尽全力。
利思在梦里仿佛都感受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用力,利思好像一晚上都梦到了自己打球的时候,不停的变换场地,可是用力挥舞球拍的动作没有停歇。
她仿佛在梦里打了一晚上的乒乓球,她打累了想放弃,可这时候她记得徐敏澜在梦里告诉她,“思思,做事要坚持,你努力一下,坚持一下,就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利思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在梦里打了一晚上乒乓球的她醒来后胳膊也有些酸胀。
清晨的一抹阳光透过窗牖落进室内,明明是好天气,可利思总感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道不清的压抑。
她想,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等到医生进来后,利思觉得,好像又不是她的错觉。
更压抑了。
是因为医生们来查房齐刷刷的几个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她面前的缘故吗?
简单的几个查房问题之后,利思在医生的安排下做了一个检查,一个利思从来没有做过的检查,她并不怕疼,可未知的检查令她感到心慌。
回到病房,利思问徐敏澜,“我怎么了?我生病了吗?”
徐敏澜温柔的摇摇头,“只是一个住院检查。”
或许是母女连心,利思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利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嗓音里会多了一丝轻颤:“病……很严重吗?”
徐敏澜仍然温柔的说:“别乱想,只是一个常规检查。”
可她的声音里也带了忍不住的哭腔。
徐敏澜说完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在孩子面前忍不住。
利思听到后原本的怀疑更加尘埃落定,她闭上眼睛,蜷缩在被子里,许久,她闷闷的开口问:“检查什么时候出结果?”
“今天下午就能出。”徐敏澜握住利思的手,“别怕,别乱想,没有大碍的,我们还要参加接下来的比赛呢,不是吗?”
紧接着等待利思的是漫长的六个小时。
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摇摇欲坠的利剑。
不知道何时会掉下来,一击毙命。
利思在等待的时间里带着耳机,反复的听着祁峙送给她的歌。
a小调巴加泰勒,祁峙最喜欢的歌。
现在在利思的耳机里,反反复复循环播放,一次又一次。
在钢琴曲之外,她确定她听见了隐隐的乒乓球被击打后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她给祁峙发去的短暂的那几秒视频里的节奏。
祁峙说过,他在这首歌里感受到了力量和光明,利思一遍又一遍的听着,向上天祈祷着,她也希望能窥见一丝未来的光。
不贪心,只要一丝就好。
可上天似乎没有听到利思的祈求,检查结果出来了,正如医生判断的那样,骨恶性肿瘤。
利思没有看到奇迹,和光明。
一张薄薄的确诊单,成为了刺向她的利剑。
又痛又闷,她喘不过气。
明明她才过了十八岁生日,她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去做,还有梦想没来得及实现,还有很多风景没有见过,还有很多美食没有吃过,她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为什么就被人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