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难道她以后都要过数着日子的生活了吗?
利思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主治医师安静的在一旁,等着他们一家三口默默消化,片刻后,他开口:“现在医学很发达,而且确诊的时间不算晚,早发现早治疗,患者和家属都不要太悲观,心态很重要,心态好接下来的治疗康复才会更顺利。”
利思的眼睛里没有光,医生的话听到了,可她觉得更像是徒劳的安慰。
利思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她愣愣的拿着自己的手机,难过快要将她淹没,她的嗓子仿佛失声了般,说不出一个字。
她麻木的在聊天框里打下几个字,发送给祁峙。
随后便把手机关机,她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白色的墙面有了不易察觉的裂痕,挂着老式的风扇,即使冬天不开,也似乎在摇摇欲坠。
两行泪水从眼角滑下,在枕头上氤氲下泪痕。
正直下班高峰期,平时的这个时间城市里一片热闹的声音,此刻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利思已经听不到了,她只知道,今晚星星月亮没有出来,天彻底、彻底的黑了。
第17章 被上天赋予了可以相互依偎取暖的权利。
利思难过的闭上眼睛, 胸口有一团怒火,夹杂着委屈,说不清道不明, 她难过,她委屈,她不甘, 她愤怒, 甚至是怨恨, 她不明白, 为什么会是她。
明明她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尊老爱幼,不偷不抢, 公交车上给老人孕妇让座, 会拿出比赛的部分奖金捐款,会随手捡垃圾丢到垃圾桶里,会帮队里的弟弟妹妹们,会扶老人过马路, 甚至路边看到摆摊的阿婆阿公,都会把他们的摊子包圆儿, 就是为了让他们早点回家。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仍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接受不了, 可她又无能为力, 除了承受之外, 别无他法。
利思越想越难过, 越想越悲伤, 她控制不住泪水, 在床上哭了出来。
最开始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溢出,她再也受不了,泪水奔流,她趴在床上哭出了声。
从微微啜泣的,再到奔声大哭。
利思不知道为什么,全世界的悲伤都要让她一人承受。
为什么老天爷这样不公,为什么难过的只有她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哭了多久,利思哭累了,止住了哭泣,她睁开眼睛,意外的发现祁峙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而她一直沉浸在悲伤的眼泪中,毫无察觉。
利思的眼睛又红又肿,嗓音也哑了,她顿了一下:“祁峙,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祁峙的声音似乎比往常有些低哑的温度。
祁峙收到利思发来的消息,手机一下子跌落在地板上,“哐当”一大声,可把林奶奶吓了一跳,还以为祁峙摔倒了。
祁峙害怕是自己听错了,握住林奶奶的手,又让林奶奶听了一遍。
听完后,祖孙俩人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语,眼神里写满了悲伤。
林奶奶怎么也没有想到,不幸会降临到那个昨天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开朗小女孩身上。
分明昨天还那么快乐,大家一起唱生日歌,一起吃蛋糕,利思还幸福的许了愿望,怎么会……
祁峙深吸了一口气,他和外婆说他要立刻去医院,林奶奶听到祁峙这样讲,当然很理解,林奶奶还说:“你们两个关系好,你好好安慰思思,劝劝她,她现在肯定很难过。”
林奶奶想到了当初的祁峙,任谁承受这些都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又叹了口气,“不过啊,她现在肯定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这事儿啊,除了自己想开……算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快去吧,利思爸妈现在肯定也难过极了,我去的话还要顾着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你自己去能行吧。”
当然可以,祁峙想。
祁峙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医院,在病房外,利万成看到了他,“祁峙,你……你知道了?”
祁峙听到利万成的声音,停住脚步,冲着利万成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利思给我发了消息,我来看看她。”
“也好,也好。”徐敏澜握住祁峙的手臂,“你们两个关系好,年龄又相仿,肯定比和我们有话说,帮阿姨好好安慰安慰小思吧。”
祁峙用力点点头,反握住他们的手。
一整夜的痛苦过后,徐敏澜和利万成的手掌冰凉。
祁峙声音坚定:“叔叔阿姨,你们对利思来说很重要,你们的心态也会影响着利思,咱们都振作起来,好好的。”
“好啊,好啊!”徐敏澜和利万成拍了拍祁峙的肩膀,让祁峙去病房看利思。
利思听到祁峙的话后了然,祁峙说没多久那一定是到了很久了,而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利思的目光落在祁峙身上,“你是不是都听到了,我现在很糗的。”
听到我哭的昏天黑地,听到我哭的狼狈不已。
听到我恨不得把所有的悲伤与不公全都哭出。
听到我想要将一切苦楚用眼泪宣泄。
“我看不到。”祁峙难得揭开自己的伤疤打趣,随后他更像是在安慰利思,“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后勇敢面对。”
“泪水不是懦弱,不是逃避,泪水也可以是倾诉。”
祁峙的声音落在利思耳朵里,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要喷薄而出,利思的话音带着止不住的哭腔:“怎么说的这么简单,不是这么简单的,你们不会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将痛苦感同身受。”
“也许可以。”
祁峙的嗓音淡淡的落在利思耳畔,像一束月光,淡淡的落在静谧的湖面,没有大的波折,可却成为了深邃黑夜中的一束光。
利思呆呆的愣住,怎么会呢?
这样的痛苦,她无法想象即使是像父母、或者祁峙一样亲密的人,也可以完全理解。
“我是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失明的。”祁峙的嗓音陷入平淡的回忆里,平静无澜的讲述着,讲述着仿佛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利思第一次听到祁峙谈起他的过去。
祁峙继续道:“那是我第一个本命年,已经在读初中了,记忆很深刻,不是两三岁没有记忆的孩子,所以我知道,看得见意味着什么,更知道,未来看不见又意味着什么。”
“当时的我陷入了一片黑暗里,找不到明天的出口,我把自己禁锢在牢笼里,不想和外界接触,不想和任何人接触,哪怕是家人。”
祁峙没有欺骗利思,他甚至用轻描淡写的描述方式讲出了他当时的苦痛。
而真相远比他说的更加痛苦,当时的他完全无法接受短暂的失明,而当他得知甚至未来永远无法恢复视力时,更是没有握住手里的玻璃杯,玻璃杯和地面碰撞,摔了个粉碎,而他看不到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到底在哪儿,没有办法完全避开,不小心踩到了碎玻璃,划破了脚掌。
这是他失明后的第一次受伤。
祁峙在护士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隐约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那就是,未来的他,会饱受这样的伤无数次——
什么样的伤呢,是那些常人本可以避开的,甚至不值得用力观察的细节造成的伤。
比如他看不到热水壶在哪,不小心被热水壶烫到;比如他看不到尖锐的桌角在哪,一个不留意将腿撞个淤青;比如走在马路上,他甚至连有没有人闯红灯都分辨不出,他无法确定能安全的适应外界的路况环境……
无数种平时见怪不怪的小事,在他现在的生活里对他的生命安全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他说服自己要接受,可是太难太难了。
他出院后仍然接受不了,他自己找寻了很多医学资料,因为眼睛的缘故,这些文献找起来、读起来会更不方便,然而他还是乐此不疲的找着,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一丝光,可这些医学资料无疑不在验证着医生给他下的判词——
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恢复视力的概率几近为零。
他和外婆一起住,林奶奶为了他,把家里的尖锐的桌角边缘都包上了海绵防护套,碗也换成了塑料的,不止是碗,家里的玻璃制品能替换的都被替换掉了,甚至家里的布局也作了些许调整,调整的更宽更敞亮,让祁峙有尽可能大的活动空间,能方便他在家里走动。
可这些、一桩桩一件件,无疑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在告诉祁峙,你已经是永远看不见的人了。
他更加接受不了。
祁峙还记得,他有一次半夜有些饿,想要自己煮碗面。
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他怎么做也做不到。
不是做不好,是做不到。
他找不到厨房的锅碗瓢盆放在哪里,摸索不到开火的开关,好不容易找到了开关,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把水倒进锅里,而不是倒在一边。
他半夜在厨房里折腾一通,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林奶奶上了年纪睡觉浅,看着他在厨房,问他:“小祁,你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