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车内不大,坐了两个人便显得有些拥挤,尤其是景珩身量较高,仿佛一抬手就能摸到车顶的装饰,更显局促。
  马车缓缓启动,慢悠悠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
  两人一进来,神情就发生了变化,先前的冷脸好像只是错觉,但要说突然又热络起来,又是绝对不可能的。
  谁也没有说话,车轮的声音盖过了呼吸声,闭上眼睛,好像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
  许妙愉回想了一遍离开宣州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最后时间定格在与秦苒最近的一次见面,她神色担忧,就连慧儿天真无邪的笑颜也不能安慰。
  许妙愉知道她在担忧什么,那也是她这几天吵着要见景珩的原因,此时此刻,不正是询问的好时机吗?
  她睁开双眼,缓缓看过去,正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恰巧在这时景珩也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出来,看向了她。
  两人视线相触,四目相对,都为这突如其来的默契而一怔。
  第45章 沈怀远
  马车突然停了一下, 好在行进速度本就不快,猝不及防的许妙愉不至于太过狼狈,她只是略微向前一倾, 反应过来之时,手已经提前做出动作,抓住了景珩的胳膊稳定身形。
  而这时,她也发现, 景珩的手抬了起来,看动作似乎是想要扶她, 抬到一半被她抓住了胳膊,只好停在半空中。
  她半倾着身子,微微扬起头,修长洁白的脖颈显得柔弱而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景珩的视线落在上面, 忽然想到了三天前。
  那个迷乱的夜晚,嘶嘶蝉鸣为他们奏乐, 喘息声与娇吟声交织, 忘了是什么原因,她也曾经这样倾身仰头看他,干净的颈项上有暧昧的红痕。
  如今, 红痕已经褪去,同样艳若桃李的脸上,更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情, 那一双在欲海中沉沦而迷离妩媚的眼眸, 此刻闪烁着清醒理智甚至算计的光。
  “将军在看哪里?”不点而朱的柔唇微勾,她原本是两只手抓着他, 这时忽然松开了其中一只,点在自己的锁骨上方。
  明知故问,她当然知道他在看哪里,那一处红痕位置最为明显,前两天还没消退时,如果要遮住,她必须要穿高领的衣服或者擦许多粉盖住。
  但她哪一样都没选,仿佛那处红痕没有存在过一般,毫不遮掩地展示给那些护卫看。
  原因也不复杂,袁之和秦瓒都对她抱有敌意,她便要故意用这样的手段提醒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主上有非同一般的关系,未必有多少用,但只期待能稍微镇住他们。
  她对自己的处境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唯恐有人会因为自己迁怒到许家其他人。
  景珩垂眸移开视线,许妙愉却不放过他,低低地笑了,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手指缓缓向下滑动。
  景珩皱了皱眉,握住她的手腕,在那圆润的指尖勾住衣领的一瞬将其拿来。
  外面好像传来了车夫说话的声音,两人都没有心思去听,只知道是在解释突然停下的理由,而这声音刚消失,马车突然又动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耽搁了些许时间,马车行进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在惯性的作用下,他们的距离更近了,近到景珩闻到了她发间的幽香,只要稍稍转头,她的嘴唇就能触碰到他的脸颊。
  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将温热的双唇印在他的脸颊上,气息徐徐吐出,感觉到男人一瞬间的僵硬,她得意地笑了,慢慢移动双唇,在唇角处停了下来。
  “将军能不能告诉我,我兄长现在如何了?”
  “……他暂时没事,被关在渝州。”男人慢慢答道,声音却有些冷,甚至其中还夹杂着痛苦。
  许妙愉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地方,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继续问:“你们想劝降他,他宁死不从,所以你们想到了我,想到了我的嫂子和侄女,是不是?”
  娇美的声音中有蛊惑的意味,她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更何况本来就有肌肤之亲的他。
  但好像在有关于景珩的事情上,她总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因为下一刻,她又被推开了。
  许妙愉难以置信地看过去,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她不禁怔住,惊愕与不解化为难堪,他这是什么意思,讨厌自己吗,既然讨厌,那前天晚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厌恶转瞬即逝,好像只是她的错觉一般,在她发作之前,景珩神色复杂地看过来,“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都会告诉你,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许妙愉还沉浸在情绪之中,听到他说的话,并没有觉得安慰,反而冷笑着问道:“说什么大话,只要我问,你就会说,你以为我会信吗?如果是真的的话,你告诉我,你跟着王宝风造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说,你也想坐上最高的位置?”
  马车又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安静,他们已经离开了喧闹的市区,回到暂住的宅子前,秦瓒早已在等候在门口。
  望着马车停下,秦瓒快步走过来,那车夫就是先前在首饰店中护卫许妙愉的士兵,他自马车上跳下来,阻拦秦瓒试图靠近的脚步,向他摇了摇头。
  秦瓒没再坚持,等了一会儿,见到景珩掀开车帘,这才迎上去,“将军,斥候报回了最新的消息。”
  景珩颔首,“去书房说。”
  秦瓒低头称是,眼角的余光从半开的车帘中看到了另一个窈窕的身影,这时景珩已经跃下马车,仍像之前一样对那身影伸出手,她却像没有看见一样,提起裙摆从另一边跳了下来。
  景珩和秦瓒走了,听他们的意思,是有重要的军情要商量,许妙愉只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
  她还在想着马车中的对话,景珩回答了他的问题,可是他的答案,实在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思绪复杂。
  而在那答案之后,他还说了一句话。
  “有一件事你弄错了,不是我跟着王宝风造反。”
  这句话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有多种解释,可是哪一种解释才是正确的,他却说,以后到了渝州,希望她能自己找到答案。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好在,他也回答了自己最初的问题,“是,你的兄长战功赫赫,若能劝降他,不仅起义军多了一员大将,更能重挫朝廷的锐气。”
  阳光渐渐暗了下来,直至消失不见,她抬头望向天边,乌云不知何时飘了过来,沉重地压在天际,遮住旭日。
  四处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长安、渝州,两个地方,正如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难以衡量。
  许妙愉抬脚走进了大门,刚走了没两步,雨就下了起来,雨点如豆,噼里啪啦打在绿瓦红墙上,她没有带伞,周围又都是些常年在泥水中摸爬滚打的人,竟然无人给她想起来要给她一把伞。
  她只好躲在屋檐下,看雨越下越大。
  没过多久,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走近一看,是紫苏,她行色匆匆,见到许妙愉平安无事的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打着伞走上前来,“小姐,奴婢来接您。”
  于是两人共执一把伞,在有些湿滑的路面上缓慢向前走着,雨水打湿了许妙愉的裙摆和鞋,步伐也变得沉重,但她并不在意,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紫苏顿了顿,很不情愿地说:“刚刚奴婢在屋里坐着,景将军突然派人来说,按照江夏的天气,这雨恐怕要下很久,叫奴婢打伞来接您回屋。”
  她乐意来接许妙愉,却不情愿给景珩说好话。
  许妙愉没有点破她这点儿小心思,笑了笑不说话。
  两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有一条长廊,在她们必经的路上,于是加快脚步走过去,将伞一收,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沿着长廊前进。
  宅子太大就这点不好,回个屋都跟走迷宫似的。
  长廊九曲十八弯,险些给人绕晕了。
  走着走着,穿过一道拱门,她们来到了一处被走廊围绕的庭院,四周种着绿植,中间是一片空地。
  一个人直挺挺地闭眼站在中间,一动也不动,像尊雕塑。
  两人被吓了一跳,不禁多看了两眼,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瞪着她们。
  隔着雨帘,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那双眼睛,一下子就让人认了出来。
  许妙愉停下脚步,小声对紫苏吩咐了几句。
  紫苏会意,双手撑在廊边的栏杆上,向前倾了倾身子,叫道:“袁大夫,你站在雨里做什么?”
  没错,雨中那人正是好几日不见的少年袁之。
  当然她们已经知道,他的真名并不叫袁之,甚至也不姓袁,但紫苏仍然称呼他为袁大夫,其中讽刺之意未加掩饰。
  少年不说话,他瞪着许妙愉,好像有诸多不满,但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之后无论紫苏再说什么,他也权当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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