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时,姜玄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幸灾乐祸似的看了眼雨中的少年,露齿笑道:“许小姐不用再白费功夫了,他不会理你们的。”
许妙愉看他,“为什么?我们没惹到他吧。”
“怎么没有?”姜玄笑得神秘,“您还不知道吧,他之所以一个人站在这里,是被将军罚的,不过他也是认死理,下了这么大的雨,没有将军的命令,还是不动。哦对了,他之所以被罚,和您有关,将军命他乔装打扮去许家保护您,结果在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居然犹豫了,害得您险些被人欺辱,确实该罚。”
许妙愉起初还懵懵懂懂不知道他说的哪件事,听到欺辱二字,立刻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和那姓赵的领队周旋之时,他一直在暗处看着。
“姜玄,你吃了多少碎米,话这么多。”少年终于忍不住叫道。
“三公子息怒,我不说就是了。”毫无诚意的一句告饶,谁都可以听出其中的敷衍,不过接下来,他又认真起来,“其实是将军让我过来告诉你,只要许小姐同意,你的处罚可以停止了。”
许妙愉扯了扯嘴角,热闹果然看不得,最后又绕回了自己身上。
她望向少年,少年也看向她,倔强地说道:“我才不用——”
“好,我同意。”
少年的话未说完,许妙愉的回答就已经说了出来,他顿时被噎住,看了看许妙愉,又看了看姜玄,没动。
姜玄道:“三公子怎么不过来道谢,多亏许小姐大度,要不然你还要淋多久雨。”
少年还是没反应。
姜玄又道:“怎么,三公子是想让将军亲自来请你吗?”
少年终于动了,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他怒气冲冲地过来,对姜玄怒目而视。
姜玄只当没有看见,向许妙愉拱手行礼道:“许小姐,那在下先告辞了,你们慢慢聊。”
许妙愉也微笑致意,一物降一物,诚不我欺。
她又转头看向少年,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即使知道了少年的袖手旁观,她也恨不起来,仍然笑着,说出口的话却让少年一愣。
“袁之,还是说,我应该叫你,沈怀远?”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少年脸色一变,沉声问道。
几天前,眼前巧笑倩兮的人走进那间卧房之时,就曾经对他说过一个字,远。
她的声音太小,他没有听得太真切,相近的发音,她究竟说的是袁还是远,少年纠结了许久,最终因为别的事情缠身而忘记了此事。
此刻,他忽然又想了起来,心也跳得很快。
“很早之前。”许妙愉没打算瞒他,“一开始,我见到你,只觉得你有点儿面熟,七年前我们只见过一面,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后来我发现你对我有敌意,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于自家树大招风,直到某一天,你问了我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袁之想了起来,从宣州出发之后,到出现变故的那晚,他们只有过一次短暂的对话。
那时慧儿有些水土不服,他为她看病,许妙愉也在旁边。
慧儿喝了药睡了,他们就从帐中走了出去,那时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太子的婚约,为何拖了七年?”
其实这不算什么很特别的问题,很多人都有此疑惑,然而绝对超出了他该过问的范畴。
提到婚约,许妙愉不免想起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少年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的兄长,沈怀英。
这两兄弟长得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沈怀远好奇,“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许妙愉笑着看他,“你猜呢。”
第46章 婚礼
朝廷派下来的鄂州刺史刚走出京畿, 钱方禹拥兵自立,请求朝廷赐予刺史一职的奏折就送到了朝堂之中。
与此同时,卢啸云集结军队, 进逼江州的消息也传到了长安。
自从一年前在徐州大败于许望清之手,卢啸云在东南边消停了很长时间。
此刻异动,或许正是听到了许望清兵败失踪的消息。
对于要不要同意钱方禹的请求,朝堂之上争吵个不停, 太子被禁足,争吵了半天, 建兴帝拖着病体看了半天各地的军报,最终作出决定。
钱方禹这个地头蛇不能惹,干脆就许他鄂州刺史一职,至于那已经出发的原兵部侍郎,正好换个位置,去做江南西道的行军总管, 统领鄂州岳州江州兵马抵抗卢啸云。
这边建兴帝刚在任命钱方禹的诏书上批了红,那边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东宫, 与之一起来的, 还有一封从鄂州来的密信。
太子詹事拆开密信,呈至张开双臂正在由宫人更衣的太子面前,密信很短, 年轻阴郁的太子只看了一眼,面色顿时寒下来。
左臂一挥,左边的宫人被挥倒在地, 撞到宫殿的柱子, 发出沉重地一声闷响,宫人连忙爬起来, 和其他人一起跪伏在地。
太子寝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太子没有开口责备任何一个人,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就连那呈上密信的亲信,手也在微微发抖。
信中内容他已经看过,说的是许家小姐,也就是传闻中被水匪劫走的未来太子侧妃出现在了江夏城中,与另一个男人举止亲密,而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叛军将领景珩。
他是五年前才来到太子身边做事,并不清楚几人之间的往事,但自从景珩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前线的战报中之后,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太子殿下对这个名字格外关注,以及,恨之入骨。
“把信烧了,严禁将消息传出来。”过了很久,太子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很冷,像在压抑着情绪,“安排一下,本宫要去大理寺一趟。”
名义上的禁足,但谁都知道,皇帝陛下龙体日渐衰弱,现在连处理政事都成了困难,朝堂上诸多事务,仍是由太子殿下决断。
所以当他决定要出东宫时,这禁足不过形同虚设。
大理寺卿早早候在门口,等着太子的步辇驾临。
大理寺主管刑狱,官衙深处,幽冷阴沉之处,有重兵把守,乃是大理寺狱。
与刑部监牢不同,大理寺狱中关押的,多是重罪之人,有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也有贪赃枉法的朝廷官员。
大理寺狱共有地上地下两层,地下往往关押的是穷凶极恶之人,为了防止他们越狱,狱卒日夜不停的巡逻守卫。
地上的情况则复杂得多。
太子到来之前,东宫已传过话来,太子殿下此行的目的正是关押在大理寺中的许尚书,所以太子一到,大理寺卿便径直领着他往监狱的方向走去。
穿过重重拱门,一直上不知遇到多少行礼的卫兵,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道狱门前。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石墙厚重而压抑,只有高处一扇扇甚至不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窗,姑且能够透过几缕阳光。
但这里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从小路绕过面前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小小的院落,院落虽小,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世人大概不会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理寺中还有此等地方。
此地乃是三品院,专门关押三品及以上的犯事官员,其中陈设饮食,与普通富贵之家无异,再加上——
“殿下放心,有您的吩咐,下官断不敢为难许大人,许大人的要求,能满足的也尽量满足。”
所以,当太子见到多日未见的许尚书时,其人正端坐于屏风前,抚一把古琴,琴声凄怆不成曲调。
“老夫多年不曾弹过,让殿下见笑了。”
外面早已因为许家的变故闹翻了天,身为当事人的许尚书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每日在大理寺中弹琴看书,偶尔见一见前来探望的许家人,坐牢坐出了闲云野鹤的感觉。
太子走过去,许尚书对他笑脸相迎,却始终没有站起来行礼。
轻慢还是恭敬,端在一念之间。
大理寺官员为他端来椅子,他摆了摆手没坐,“孤只说两句就走,不用麻烦了。”
说罢,他命令其他人都走了出来,毕竟还是监牢,修建得再豪华,那墙也要厚上几分,窗户也是锁死的,将门一关,没了阳光的浸润,腐朽阴沉的气息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许尚书年逾五十,头上长了许多白发,精神却相当矍铄,他年少时也曾随许老将军习武,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弃武从文,直至工部尚书一职。
“殿下想问什么?”许尚书轻轻擦拭琴弦。
太子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点儿细微表情,“许妙愉失踪的消息想必许大人已经知道了?”
许尚书笑道:“昨日家仆为老夫送衣物来,提起过这事,妙愉这个孩子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她聪慧过人,定能平安。”
太子又道:“看来许大人是不怎么担心了,那许少将军呢,他落入敌手,至今生死不明,许大人也能泰然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