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许尚书神色不变,抬起头看向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年轻人,前几年见他眉眼间还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如今逐渐在权力的漩涡中越陷越深,眉头越皱越紧,甚至失去了曾经的从容。
  “望清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就是他的命,老夫虽然不舍,但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许尚书的回答并不令太子满意,但他还是耐心地表明了来意:“事情还未有定论,孤已经探明了许少将军的近况,他被关押在渝州,受尽折磨仍不折傲骨。孤有心相救,又恐许少将军不信,愿得许大人手书一封。”
  听到“受尽折磨”四个字,许尚书淡然从容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下去了,琴弦上的手重重一摁,弹出铮然一声。
  太子心头一喜,看来他没有所说得那般平静,或许有戏。
  许尚书沉默良久,忽然背过身去,“殿下请回吧,老夫不会写这封信。”
  “你——”怒从心起,太子大步上前,急道,“许家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有了这封信,救出许少将军,本宫也好在父皇面前求情,大人何意不肯罢休?”
  “许尚书想让整个许家覆灭吗?”这话又带了威胁。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许尚书始终不言不语,老僧入定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劝说与威胁都无果,太子拂袖而去。
  直到此刻,许尚书才又转过身来,手指又放到琴弦上,继续弹奏他们来之前的那首曲子。
  手法不对,轻重不分,依然噪杂难听。
  他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是太子恼羞成怒正在吩咐不再让人探望,每日三餐也减半,还要为他带上脚镣,他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恢复,又让人日日夜夜严加看管,既要防着有人来救,又要防止犯人自尽。
  听到此处,许尚书琴声稍止,脸上露出个悲凉的笑来,而后终于从古琴前起身,转身回榻上休憩去了。
  许妙愉不知道万里之外的大理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始终记挂着许家的众人,这份担忧也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愈来愈浓厚。
  可是景珩又不见了踪影,她以为他会尽快启程回渝州,然而几天过去,启程的事却一点儿影子也没有,宅院中的生活日复一日,枯燥无味。
  唯二不同的就是,当她偶尔见到沈怀远等人时,问他们外面的局势,他们不再三缄其口,还有就是,紫苏总算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得益于此,她知道了卢啸云的动向,也知道了朝廷的任命,还有荆州的军队已经在江夏城外驻扎,准备和鄂州的军队汇合后共同前往江州救援的消息。
  就在这时,许妙愉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钱夫人。
  从首饰店掌柜那里得知钱夫人的身份之后,许妙愉就在猜想,景珩如此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行走在江夏的大街小巷中,真当这个新上任的刺史是摆设不成?
  此刻,钱夫人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她便确信了这一猜想,如此一来,前任刺史的离奇死亡也变得可疑起来。
  景珩究竟想做什么?
  联系到最近卢啸云的动态,她不由得沉思,莫非自己想错了,他愿意与卢啸云合作,将江州和鄂州一齐划入越朝的版图?
  许妙愉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钱夫人已经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妹妹,原来是你,我就说,怎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景将军,是你的话倒不奇怪了。”
  她的话更是景珩和钱方禹勾结的最好佐证,而且她明显感觉到钱夫人话语中的小心翼翼和笑容中的讨好,这只能说明,景珩掌控着钱方禹。
  有鄂州的兵力,一路打回渝州未尝不可,但鄂州兵多是本地人,能够听从他的命令尚难说清,这是他还留在鄂州的原因吗?
  后来的发生的事情证明她猜的不错,但仍不够完全,景珩的野心比她想的要大得多,只是此刻的她并不能预知未来,思绪也被钱夫人接下来的话夺去了注意力。
  钱夫人说:“我听说景将军要娶妻,新娘子在此地又孤苦无依,自告奋勇接下操办婚礼一事,没想到能再见到你,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她看着许妙愉直笑,圆润的脸好像弥勒佛一般慈祥,愈发没有传闻中的母老虎样。
  “娶妻?”许妙愉愣住了,“我吗?”
  钱夫人掩唇笑道:“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除了你,还能是谁,景将军找人测算了日子,五天后就是个极好的日子。”
  她生怕许妙愉不开心,又急忙说:“不过你放心,时间虽然有些赶,有我在,保证让这场婚礼漂漂亮亮地完成,绝对会成为让人津津乐道的喜事。”
  她说的越多,许妙愉就越觉得荒唐,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明明前些天,他们还在相互试探拉扯,怎么就直接越过谈婚论嫁,到了婚礼这一步。
  七年时间,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怎么可能嫁给他?
  恍惚之间,钱夫人说明了今日的来意,带着裁缝为她量尺子做嫁衣,当冰凉的尺子贴到自己的手指,许妙愉终于忍无可忍:“够了,景珩在哪里,我不嫁!”
  周围一片寂静,钱夫人目瞪口呆。
  鸦雀无声之中,许妙愉跑回了屋中,将门一关。
  钱夫人悻悻离开,出府之前,在路上遇到了景珩,将许妙愉的拒绝跟他一说。
  景珩没太惊讶,谢过她的帮忙,又说尺寸稍后派人告知她,客气地送走了钱夫人后,沉思片刻,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往主院走去。
  第47章 交易
  许妙愉趴在桌上, 心怦怦跳个不停。
  紫苏从外面进来,哭丧着脸,焦躁地在屋中踱步, “小姐,我去打听过了,事情是真的。”
  她没有说,当她遇见姜玄时, 姜玄还向她道贺来着,气得紫苏理都不想理他, 瞪了他一眼跑了。
  还有沈怀远,少年的脸上简直是同款的迷茫,他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许妙愉思绪纷乱,失了平日的耐心,没好气地说:“五天后就要举行婚礼了,还能有假不成?”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紫苏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真要嫁吗?”
  许妙愉茫然地盯着桌面的花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我不知道, 我还有得选吗?”
  也许是最近的风平浪静麻痹了紫苏,她竟然忘了,如今她们可是阶下囚, 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然而许妙愉没有忘,景珩就是要娶的话,她又能如何?
  “小姐, 我们跑吧。”紫苏突然说道。
  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险些将许妙愉逗笑了,她们两个弱女子, 连出这个院子都成困难,怎么跑得掉,况且嫂子和侄女以及其他许家人还在,她怎么能抛下他们不管。
  许妙愉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来,看着满脸恐惧的紫苏,安慰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去跟他说一声,放你走,这一点儿小事,他还不至于不同意。”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但在紫苏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不,奴婢不走,小姐,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说着,她一激动竟然跪了下来,许妙愉连忙拉起她,“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去说就是了。”
  两人说了半天,还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紫苏想来想去,突然之间真让她急中生智想到了个法子,“小姐,不是说荆州刺史正率军在城外驻扎吗,我们不如求助那荆州刺史。”
  这一点,许妙愉还真没想到,她赞许地看了眼紫苏,虽然怎么求助仍是个问题,但她确实一时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不止如此,许妙愉渐渐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战事一触即发,景珩怎么会突然要娶她,会不会就和荆州刺史有关?
  她越想越有可能,手扶着桌沿,仔细回想着还有没有什么自己忽略掉的细节,想要借此一窥景珩的真目的。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两人警惕地望向门口,景珩的声音随之响起,仿佛是在宽慰,“是我。”
  是他才可怕吧。
  许妙愉如此腹诽道,给紫苏使了个眼色,紫苏上前去打开了门,果然是景珩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
  她正要开口,就被两个士兵强行请了出去,紫苏自然不肯,大叫让他们放开,然而景珩一个眼神扫过去,她顿时噤了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木门在自己眼前关上。
  紫苏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呜,小姐。”
  紫苏在外面害怕伤心,许妙愉在里面却要冷静得多,除了看到紫苏被拉走时有些惊吓之外,她尚能维持理智。
  只是心跳又快了起来。
  “你……”
  “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几乎同时开口,声音相撞,许妙愉别开眼去,看向角落里的百合花。
  于是景珩继续说:“我听说你不愿意嫁,为什么?”
  许妙愉紧抿嘴唇,慢慢将视线移过来,落到他的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让人弄不清楚他现在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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