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陈纪淮眸光一颤,他颧骨动了动,黑漆漆的眼望来,“那你愿不愿意再可怜我一次?”
男人耗费所有的骄傲,舍却一身荣光,他太想靠近这轮高悬的月亮。
“穗岁,”陈纪淮又低声喊她,抬手轻轻拭掉宋穗岁眼尾的泪痕,“我后悔了,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后悔。”
陈纪淮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茧房里。
秦延益的入狱到死亡;陈玉霞每日每夜在病床上昏睡,到最后临终前嘴里的叨念;还有那天下午昏暗楼道里明灭的光……
这层蚕丝一根一根密密麻麻地叠绕,每一根丝都勾连着心脏,只消想想,都会拉扯出钻心的疼。
只有每次得知宋穗岁的消息,看到宋穗岁一次次创作出令人惊赞的画作,他才能透过蚕丝的罅隙喘一口气。
他知道宋穗岁怨他什么。
可再来一次,他试问自己或许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这种无力和懊悔如同深渊,拖着他浸在暗不见天的崖底许多年。
宋穗岁倏地感到心口疼,高中时傲骨铮铮的少年,哪怕时光轮转成长为炙手可热的律政新贵,也无法抚平这么多年的荒芜与孤寂。
“好。”宋穗岁推开椅子,“我给你一次机会。”
她紧紧攥着陈纪淮的手走到工作室的隔间,那是她休息的地方。
入目转角,靠墙放了一面墙的酒柜,一旁的岛台上还有一瓶将近喝完的红酒,和一只空酒杯。
看样子,是刚开瓶没多久,她自己独饮。
宋穗岁拿起那瓶红酒,斟满。
“玩个游戏吧,我问你答,一杯酒起。”宋穗岁又取了只酒杯推到陈纪淮面前,她自己干脆地仰头喝掉一杯,“这是我的地盘,我坐庄。”
“提问,为什么参加同学会?”
陈纪淮第一次看她喝酒有些惊讶,他欲言又止倒也没推辞,另只手覆在适才被握紧的手腕感受未散的温热。
——“为了见到你。如果不是同学聚会,也还是会有别的什么聚会。”
宋穗岁点点头没作评价,又干尽一杯酒,“为什么理转文?”
——“为了学法。”
陈纪淮薄唇一扯,“寇律师可能和你提过,我专职刑案,手底还组了支知产团队。做刑事也好,知产也好,都是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
宋穗岁又一次斟满酒杯,陈纪淮叩住她的手腕,扯过酒杯,“公平些,到我问你了。”
“为什么画展要在安城办?”
——“……因为怀念安城的春天。”
宋穗岁喝了酒,声音变得软乎,每一个字都讲得慢吞,但连在一起却让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难捱的情绪只绷了几秒,被宋穗岁打断,她像喝醉了上瘾,贴近陈纪淮,想从他手上夺走自己的酒杯,“我还没问完。”
陈纪淮没给,他喝掉酒,把空杯倒扣在桌面上,“你问吧,我替你喝。”
“随你。”宋穗岁贪恋地看了眼酒杯,也没再抢。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领养小芒?”
酒瓶里剩最后一杯酒的存量,被陈纪淮斟满,喝尽,他笑笑,“我总不能让小芒去认别人当爸爸妈妈。”
“父母吵架,孩子总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生我的气,就不要……”我们小芒。
他话没说完,宋穗岁扬眸,她说,“陈纪淮,你还喜欢我。”
当年,宋穗岁也是这般,一句“陈纪淮,你喜欢我”,笃定而明媚。
陈纪淮收了音,胸腔传出细微的震颤,轰鸣的鼓点震得他耳膜发疼。
原来时光从未稀释半分心动,他永远都是那个会在她面前败得溃不成军的人。
“是爱。”信奉的克制被逐片剥落,指节在身侧蜷了又松,最后认命地落在她发梢。
字句混着温柔的低叹,裹挟分离后数不清多少个日夜的辗转反侧,这一刻落地生根,认真而郑重——
“宋穗岁,我爱你。”
第82章
空酒瓶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闷响,宋穗岁像只醉晕晕的小猫,缠在陈纪淮怀里。
她把人抵到岛台的台面,不得章法地啮啃。
小轩窗外,正午阳光明媚清朗,被层层叠叠的蝴蝶纱隔绝。
宋穗岁旋开一盏垂枝樱的落地灯,细碎的斑驳的光点从脸颊落到背脊,朦朦胧胧中照亮每一寸细节。
陈纪淮的手原本垂在身侧,他侧着头随宋穗岁亲昵,可她亲了几次都不得章法。
最后甚至有些着急,蹭着陈纪淮的鼻尖,不满地喃呢,“陈纪淮,你不许笑我。”
陈纪淮抑着笑意,环着宋穗岁的腰将人反转。他把手垫在她的后腰上,勾着唇.珠将唇送过去,浓郁的酒香在唇.齿间传递。
宋穗岁懵懂的眼瞳蒙上一层迷朦,她贪吃那抹酒香,不禁收紧胳膊,仰头舌忝开他的唇缝,压低喉咙里的细碎呜咽。
大理石的岛台抵着腰不舒服,她往后挪了挪,却被陈纪淮叩紧摁回怀里。
“去哪?”
宋穗岁含混着指了指里侧的床,睫毛如薄蝉轻颤着。
陈纪淮搂紧她,托抱着把人带过去。
蝴蝶纱的影子映着樱花,在蜜色光影里旋转、颤动,想振翅而飞,又被捉住脆弱的翅膀,被勾进指尖里。
昭昭旷野,山峦起伏,她逃不出春色水波。
眼泪潮热,泪痕沾湿了眼睫,从脸颊到后颈烘出一朵朵妩丽。
“哭什么?”陈纪淮吻掉睫毛上水珠,他安抚地揉了揉宋穗岁的头发,“乖,别哭。”
宋穗岁软着尾调撒娇,蹭了蹭陈纪淮的掌心,“还要。”
“好,给你。”
陈纪淮半跪在床边地毯上,绵软的裙子被他捏在手里,像握了一支娇烂的玫瑰花,轻轻一捏便溢出丰.沛的花汁。
宋穗岁的脚踝被抬高,掌心划过,他的拇指抵进深处摩挲,尾指的淡痣被染上水.色。
光影被撞碎似的落进眼底,辗转缠.磨,缺氧的窒息感仿佛要把灵魂吸走。
陈纪淮垂头埋进她的肩窝,“宋穗岁,可怜也好,怎样都好,你别不要我。”
新一轮铺天盖地的吻被珍重落下,半明半昧的休息室里满室旖.旎。
小狸花的喵呜声由远及近,隔着道门,坚持不懈。
它不懂适才还热情的猫主人怎么忍心把自己锁在门外,也不懂里屋传出深深浅浅的吟哦声。
可小猫聪明。
高跳几下,自己拧开门把手,打开条门缝,钻了进来。
喵叫声一下子近在眼前,像戳破真空袋,大股大股的空气涌进来,所有的声音乍然听得真切。
“猫、小芒……”宋穗岁眼底闪过一丝清明,脸颊蔓延绯红,难耐地踢了踢陈纪淮的肩膀,软着声音喊他,“……出去。”
她只敢往床边瞥了一眼,就立马拉高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没作到最后,陈纪淮克制住亲吻的谷欠望,他顺势坐在地板沙发上,用指腹擦拭唇角的湿润,安静地平复心情。
从地上捡起衬衫,随意地披在身上,陈纪淮冷恹地瞥了眼小狸花。
吓得小芒抖了抖尾巴,想要一头扎进宋穗岁怀里,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陈纪淮捏住脖颈软肉拎了起来。
小芒发出一连串的喵呜声,都没能打动陈纪淮,被人冷酷地丢了出去。
它不死心地用猫爪子挠门,换来的却是清脆的反锁声。
小芒:“……”
陈纪淮把宋穗岁从被子里捞出来,“抱你去洗澡?”
宋穗岁低低“嗯”了声。
先帮宋穗岁洗好,又吹了头发,陈纪淮才去冲洗自己。
宋穗岁隔着雾玻璃看他朦胧的长长一道身影,空气里还残留些许荒唐的气息。
隐秘的片段重温,她碰了碰自己发麻的嘴唇……
唇边不自觉翘起浅浅弧度,宋穗岁迟来地感到脸热,再一次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等陈纪淮洗好出来时,宋穗岁已经整理好衣服。
她穿了一套复古新中式,鹅黄的唐褙子圆领衫下搭花青色八破裙,腰间点缀蓝羽永生花与颈间的珍珠项链呼应。
明眸皓齿,堪堪及肩的栗色羊毛卷发丝勾绕,落在白皙颈间投下小片阴影,宋穗岁拢了拢,随手拿起珍珠发夹斜斜扣住额角碎发。
似乎那场情.事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分毫印迹,宋穗岁又恢复成画廊的端方大小姐。
宋穗岁从化妆镜里看了眼陈纪淮,她旋开口红涂在唇上,“我一会儿还有个晚宴要参加,就不送你了。”
她表情自然,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意乱神迷。
陈纪淮神情微变,“好,那我送你?”
宋穗岁没说话,走过去扯了扯陈纪淮身上被揉得一塌糊涂的衬衫,褶子皱巴,更别提西装裤的凌乱。
她忍着笑拨开陈纪淮的头发,像只狡黠的猫,故意又换回了称呼,“陈律师,下次再约。”
—
那次之后,宋穗岁就像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