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微信电话还是没加回来,陈纪淮用张助的号联系她也石沉大海,就连画廊的各项法律业务都是让贺晓宁出面处理。
  陈纪淮拿不准小姑娘的心思,不敢贸然行动,怕本就还没和好的关系更加摇摇欲坠。
  可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甚至问到了周桐那里。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事?”周桐人正在“春迹”,看了眼专注画画的宋穗岁,挑眉,“但是,陈纪淮,你别欺负我们家穗岁。”
  她语气不怎么友善,还一直没忘当时宋穗岁几乎碎掉的那段时间。
  陈纪淮沉默须臾,缓缓说,“我不会的。”
  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保证。
  周桐挂了电话,凑到宋穗岁跟前,“岁宝,你和陈纪淮?嗯?”
  宋穗岁没骨头地窝在月亮椅里,面前是一幅新作,是那天过后产生的灵感。
  “我和他能有什么。”宋穗岁打岔,只一心扑在画布上。
  周桐戳了戳她白皙锁骨上的红痕,又指了指画布上纠缠的两道人影,“你当我八岁小孩?”
  “你俩要没啥,我现在就把画布吃掉。”
  宋穗岁眨眨眼,“那我让晓宁给你准备点芝麻酱,可以蘸着吃。”
  “宋穗岁!你老实交代!”周桐给她了一脑蹦。
  宋穗岁盯着周桐的眼睛,她歪头笑笑,朝画布扬扬下巴,“喏,就是这样。”
  “你俩和好了?”周桐问。
  “倒也没。”宋穗岁摇头,她曲起双腿靠在椅背上,虚着眼检查画面构图,简单地把那天发生的事讲给周桐。
  “你真和陈纪淮说‘下次再约’?!”周桐睁圆眼睛,对自家闺蜜竖起大拇指,“行啊你,出了趟国胆子越发大了。”
  宋穗岁环着膝盖,“陈纪淮也这么说我。”
  “那你怎么想的?你还喜欢他,对吗?”
  宋穗岁收敛笑意,她支起画笔在画布涂抹,“嗯,我从没不喜欢过他。”
  “可是,桐桐,我怕。”
  周桐八卦的心思被一桶凉水浇灭,这句“我怕”,又把她带回当初。
  她清楚宋穗岁怕什么,怕陈纪淮给的爱成为继宋叔裴姨后又一段枷锁。
  周桐走到岛台给自己做了杯奶咖,她思忖许久,开口,“穗岁,感情这东西,千人千面,没谁能给谁指条明路。”
  “但是,我和任陆然一路走来,最大的感慨是,遇到一个你喜欢且喜欢你的人,真的不容易。没有与生俱来就无比契合的爱情,就像打磨珍珠,总要经历被一粒粒沙砾打磨的痛苦才能最终凝结光华。”
  宋穗岁陷入沉思,转而一心扑入画里。
  —
  宋穗岁一直闭关画画,中途来的所有人都让晓宁给拒了。
  直到立春这天,她的个展开幕,才出关见人。
  陈纪淮提前推了这一天所有的工作,他来的很早,到“春迹”时零星几人。
  贺晓宁一眼认出他。
  她扯扯宋穗岁,“老板,他就是我上次说对《微醺剧场》感兴趣的那位先生。”
  宋穗岁怔了下,随后露出舒展的笑容。
  原来那天她的感觉没有出错,那道身影真的是他。
  陈纪淮朝她走来,他捧了束花。
  厄瓜多尔绿玫瑰,苍兰和糖棉点缀其中,在“春迹“”的一众秾丽油彩里,显得童话清雅。
  “不好意思,先生……”
  贺晓宁准备像往常一样替boss解决时,却看到宋穗岁自己先一步把花接了过去。
  宋穗岁口吻熟稔轻快,“下次再送玫瑰,记得买可爱瓷。”
  “好。”陈纪淮把她随口一说的品种记下来。
  “走吧,带你观展。”宋穗岁抱着花,下颌藏进蓬放的花枝里。
  她转身对陈纪淮说,“陈律师,你是第一个。”
  “我的荣幸。”陈纪淮笑笑。
  “???”
  贺晓宁不可置信。
  等等。
  陈律师?
  明萃的那个陈律师?
  所以,这就是穗岁姐没追到手的前男友!
  贺晓宁眼睛眨巴不停,躲在瓜田里偷偷摸摸观察自家boss和男人的互动。
  两人的氛围明显甜地冒泡,外人根本插不进去。一点也不像前任重逢,倒像陷入热恋的小情侣。
  贺晓宁轻啧,品出一丝不寻常的微妙,她直觉猜测,和宋穗岁其他的追求者不同,这位陈律师,有戏。
  宋穗岁带着陈纪淮走向展厅,从花束的芳香中抬起头,“你今天不忙吗?”
  “今天休假。”陈纪淮顿了顿,意有所指,“忙也比不过宋小姐。”
  被陈纪淮浅浅埋怨,宋穗岁莫名有些心虚,手指不自主地拨弄花叶。
  陈纪淮轻笑了声。
  宋穗岁听出他的揶揄,被激起不服气。
  她尾音带着轻盈的笑,“不忙着赚钱,怎么用得起陈律师的专属服务呢。”
  “专属服务”四个字被她念得软软糯糯,却不妨碍像裹了刺的玫瑰藤蔓,不动声色便勾人心扉。
  陈纪淮定定凝视着她,他发现小姑娘现在真的百无禁忌。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撩。
  看着她黑亮眼眸里藏不住的小得意,陈纪淮眼底墨色愈浓。
  他往前倾身,慢条斯理道,“好说,下次给宋小姐免费。”
  第83章
  画廊的布展流线灵动,环形展厅的白墙上,陈列大大小小数十幅春日图景。
  明艳或妩媚,细雨蒙蒙或春山如笑。
  宋穗岁领着陈纪淮一幅幅看过去,最后驻足在画展正中央的巨幅前。
  展厅穹顶灯光交织成光瀑,倾泻在那副六米长的巨幅油画上。一整面展墙被画占满,四周的留白像极无形的钛白画框,将最美的色彩留在画布里。
  画里是佛罗伦萨的春天。
  翡冷翠的三月,雾霭云隙,晨露未散,阿诺河畔的柳枝垂向水面,老城的屋顶在春光下泛着温暖的橙色,把倒影揉碎在波光粼粼中。河风裹挟着咖啡香,与街头艺人小提琴的悠扬交织成春日的序曲。
  宋穗岁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当初选择佛罗伦萨的真正原因。
  灵感源于一段视频。
  专业的美术区up介绍波提切利的《春》。
  春天盛开在美丽的橘树林,维纳斯衣袂轻扬,花神芙萝拉将裙裾铺作满地繁花,三美神掀起薄纱在松软的草地上翩翩起舞,金色繁花,华丽而生动。
  宋穗岁被画里溢出的流动生命力所吸引,她想,既然已经失去了独属于她的春天,那么,就找一个春天足够美的城市。
  画里的春色与廊外的初春重合映照,从佛罗伦萨到安城,一路走来,宋穗岁画过无数场春天,却还是找不到令她满意的一场春。
  于是,她把画展的名字取为“不见春”。
  “不见春?”
  陈纪淮重复,呼吸一轻,濯濯目光似乎想把她钉在原地。
  宋穗岁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心里藏着的隐秘掀开条缝,被人窥看到形状。
  她不得不承认,她无比在意那年相遇的春天。
  每一场春都在无尽的怀念,每一幅画都是缠绵的思念。
  陈纪淮看懂了的。
  他和她站在巨幅油画前,斑斓光影仿佛把两人拽进另一个梦境。
  律动的线条和明亮的色彩跳跃着,墨丘利以神杖驱散乌云,宣告春日的到来,紧接维纳斯头顶的蒙眼小爱神用金箭射下欢愉的苹果。
  “咚”的一声。
  苹果落地。
  重重坠进陈纪淮和宋穗岁的心底。
  宋穗岁心跳乱拍,她捏紧手里的绿玫瑰。
  余光瞥到画廊门口的熟人,于是,落跑一样的匆匆把花塞到陈纪淮怀里,“失陪。”
  细高跟的哒哒声响了又停,她回眸,看到陈纪淮一个人站在画前,他怀里抱着绿玫瑰,像被丢浸在冷湖里消散的薄云。
  宋穗岁滞了一秒,她想也没想,像蹁跹蝴蝶又一路小跑飞回陈纪淮身边。
  她扯着陈纪淮的西服袖,踮起脚尖歪头凑近他侧耳,小声,“你帮我把花放到休息室里。”
  “……等我。”
  说完,她又想走。陈纪淮却揽住她的腰锁紧,乌沉眸子低低睨下,他不想把她的妆容弄花,沉默地抑着想要亲吻的情绪。
  最后颧骨微微动了动,还是没忍住。
  隔着那束压在两人胸前的花束,在玫瑰香里牵起宋穗岁的手腕轻轻落下一吻。
  “去吧。”他说。
  —
  “鹤先生,你不是去新西兰回不来吗?”宋穗岁看到陈秋鹤出现在画廊时感到意外。
  之前特意和陈秋鹤对过行程,他明确表示抽不出时间。
  顺着陈秋鹤的视线往远处望去,宋穗岁远远看到一个骑了辆蹦蹦的女人。
  蹦蹦是安城特有的叫法,指不带敞篷的三轮车,一般用于旅游景点门口乘载游客。
  深红色的蹦蹦在旅游景点一点都不奇怪,可出现在北郊的艺术馆就显得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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